刘嫖略抬眼看了看她,却也不曾说什么。
秀纱接着又道:“您同侯爷的事奴婢不敢多嘴,只是奴婢看这两天没侯爷陪着,公主您的心情可不慎欢愉。”
“行了,你也别说了。”刘嫖叹了一口气。她其实就是发一发心底的那股子邪火罢了,现在喝了好久的苦水,也觉得该给陈午个台阶下了,“叫下头的人准备晚膳吧,要一道栗子鸡汤。”
秀纱听见刘嫖这么说脸上就带着笑了。栗子鸡汤是陈午特别喜欢喝的,刘嫖这般说算是有心缓和。她抬腿往外头走去,“鸡汤要多煨一煨味道才好,奴婢这就吩咐膳房去。”
刘嫖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黄连水,心里慢慢琢磨着事情。
对于这门婚事她是摆明了态度的,但是怎么做才能叫陈若华熄了做太子妃的念想呢?
这么一想,她又生了烦恼。
陈若华的禁足是从年前开始的,一直到现在也不曾被放出来。这孩子好像对这件事上格外的热忱,任她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也执拗的表示自己非刘彻不嫁。
虽说有句话叫堵不如疏,但是刘嫖却一点都不敢这么做。
但凡换个人,比如官员之子、侯门之子,她也不必这般严防死守。因为这个不行可以换一个,不就是处朋友没处好么,怕什么呢,陈若华不缺郎君嫁。
但是刘彻不行,因为这是太子,稍微沾上一点,那将来陈若华也没办法嫁给旁人。这天底下谁敢娶太子曾经倾心的姑娘?
刘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秀纱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她严肃着一张脸道:“公主,陛下来了!”
刘嫖有些诧异,但立马皱紧了眉头。她站起身来,“随我去堂前见礼。”
出了主屋,正巧碰到了陈午。两个人见了面皆是一愣。
“公主莫要置气了,先随我去前头面见陛下吧。”陈午往她这边走了两步轻声说着。
刘嫖无声的冲他点了点头。
“听母后和皇后说,阿姐病了,公主府一直闭门不见客。”大堂内,刘启坐在上头轻声说道,“我一进来就闻到浓浓的黄连味了,可见阿姐是真病了。”
刘嫖低垂着眉眼,心道就算是装病呢,有能耐治她的罪去吧。
“去岁公主的身体便不大好,惊惧忧思长久不得眠,在府上将养了许久才好。现下郎中说公主不宜多思多虑,所以臣才擅作主张关了公主府。”陈午小心回话。
刘启嗯了一声,“朕本想着派个太医过来看看,思来想去又觉得此举不妥,好似在怀疑大长公主府欺君一般。所以趁着开春天气转暖,朕亲自过来这边探望。”
陈午俯身作揖道:“多谢陛下关怀。”
可刘嫖却没有像陈午那般,而是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
“堂邑侯先出去吧,有些话我同阿姐单独说。”刘启冲着陈午摆了摆手。
陈午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走之前担忧的看了刘嫖一眼。
“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太子有何不好,叫阿姐对这桩婚事这般抗拒。”待陈午出去后,刘启也不想说那么多的场面话了,而是直接了当的问道。
刘嫖抬起头来,无声的看向刘启,良久之后她沉沉的吐出一句话来,“我也想不明白,天底下位高权重家的子女多如牛毛,陛下怎么就觉得我家的孩子适合做太子妃呢?”
刘启当即回答:“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刘嫖却没有那么好打发,她淡淡一笑道:“我尤其不明白。太子尚且年幼,陛下又为何要早早的将太子的婚事定下来。”
为何呢?
刘启嘴角泛起一丝的苦涩味道,“近几年太医频频出入宣室殿,阿姐纵然不常进宫,但估计也略有耳闻。”他顿了顿,平静中又带着些不甘的说道:“若是好生静养尚有两年好活,倘若不能”
他的话语一时间阻塞,良久后更是微微颤抖着嘴唇说道:“朕是天子,太子又年幼,我不在死前替他打算又有谁能替他打算呢?”
为着不曾长成的儿子,他这两年殚精竭虑,贬谪了不少原先的老臣,只为给刘彻铺路。
可刘彻才十二岁,纵使他咬咬牙多活一年半载,刘彻也不过十三四,皇帝的大权注定要旁落的。他只能在死前替刘彻布局一番,以保刘彻将来能够顺利掌权。
“你为了你的儿子不惜背上刻薄寡恩的名声,可知道我为了我的孩子也能做出违抗皇命的事情。”
刘嫖虽然被刘启这样直白讲述岁数不寿的话而感到难过惋惜,但却不代表为了这个弟弟可以放弃自己的孩子。
“说到底,你不过是要我和窦家都站在太子那头罢了。”
刘彻年幼,皇后王娡正值壮年,太后年事已高。相较于壮年的妻子,刘启一定会将权力暂且放在窦漪房那里,毕竟太后年纪大了,终究会把权力还给刘彻的。
但权力讲究的是制衡。
刘启也一定会叫王娡为首的外戚势力壮大,用来牵扯窦家。两股势力又拉又打势均力敌,刘彻的位置才能稳固。
这也是他把注意打到陈若华的头上的原因。
陈家只有她一个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却在朝堂没有根基。在窦漪房还在世的时候,陈若华和她能在窦漪房和刘彻之间转圜,若是有朝一日窦漪房去世,她和窦婴也能和以王娡为首的外戚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