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俗,你将来打算如何呢?”刘嫖接着轻声问她,“这些年在外漂泊无依无靠,在外难免受到欺压吧。”
金俗缓缓垂下头去。身份被揭穿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她还能回到长陵邑的市井中做个无声无息的孤女吗?
“虽然你不是皇家血脉,但毕竟是太后的孩子,陛下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再者,你我从前便有缘分,既然见着你,我也不愿再叫你在外风餐露宿了。”刘嫖叹了一口气道:“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留在长安,过平安顺遂,不需要为了生计发愁的日子。”
金俗猛然抬起头来,她咬了咬嘴唇,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
刚刚平阳公主刘雅的身影和多年前亲身母亲抛弃她的身影有所重叠。她的眼中渐渐涌上了一丝命运的不公和对亲人的怨恨。
母亲,如果当初你打定了主意一去不回,为什么这么些年不送我走呢?外祖家待我如何,你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已经把我当成了污点,恨不得将我从这世上抹去?
同样是你的女儿。一个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公主,一个是同泥土牲畜为伍的村姑。这样想来,她们两个人的名字都是天壤地别,一个叫做雅,一个叫做俗啊。
良久良久,金俗哭着重重的给刘嫖叩了一个头,“金俗,但凭公主吩咐。”
刘嫖温和的说道:“好孩子,起来吧,以后不会叫你再过不安生的日子了。”
等金俗出去后,秀纱也面露不忍的说道:“虽说不是皇家血脉,但毕竟也是她的女儿啊,怎么会”会这样狠心的不管自己孩子的死活?甚至人不见了也不去找的?
刘嫖嘲弄的冷哼了一声,“若说她当年初入宫时还会对金俗生出些许的愧疚,但这么些年过去,她步步高升坐至高位,自然恨不得将自己不堪的过往统统忘记,怎么还会管这个孩子的死活。说不准她还觉得自己留了金俗一命,已经是恩赐了呢。”
秀纱叹了一口气,“奴婢属实是有些感慨。”
“这天底下并不都是顾念孩子的父母,多的是把子女当奴隶当工具的人。”刘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了,多说无益。这两天多给金俗添几道菜,我看她头发枯黄的很,不养个几年是养不好的。此外找机会跟她说一说,就说这几日可能还要送她回去,毕竟公主府跟皇家的关系不好,怕耽误了她的前程。”
她说完伸手抵了抵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道:“把融儿叫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是,奴婢马上过去。”秀纱轻轻的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外头,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廊下,打在栏杆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刘嫖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
快些结束吧,这样好的天气,应该她们一家人一起欣赏。
谜底揭晓啦!村姑就是当年的金俗,王娡跟别人生的女儿!
这个伏笔埋了好长时间,比窦婴之死埋的伏笔都长嘎嘎嘎,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嘻嘻嘻
三月三日上巳节,长安城的人们开始结伴出来游春了,尤其是渭水那边,日日围满了人。
只不过,刘嫖却已经失去了游玩的心思。
她孤身一人坐在后花园的凉亭内,手边是煨着的桃花酿。咕噜噜蒸腾的热气夹杂着酒气和桃花香,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跟陈午一起喝酒赏景的时候。
“母亲。”陈融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他的身上虽然沾着酒气,但脸上未见红晕,步伐依旧矫健。
刘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回来了?”她说。
陈融端正了神色,“昨夜寻韩嫣叙话,在他家小住了一晚。今日他又约着我游春,在酒肆喝了几杯。”
“挺好的,你还年轻,就该去外头走走。”刘嫖轻声说道。
“是。”陈融已经比往日要沉稳多了,不管刘嫖说什么,他都应承,“韩嫣近来心中烦闷。”
“哦,是么?”刘嫖不轻不缓的将酒壶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喝,而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两下,“许是在陛下面前当差出了什么差错吧。”
陈融眼眸深沉,“听说他同太后起了龃龉。”
“是么,这可是件大事。”刘嫖轻飘飘的来了句,“不过他是陛下身边近臣,怎么惹恼太后了?”
陈融低声说道:“太后近来频频出入宣室殿,听韩嫣说,太后想给自家哥哥求个一官半职。”
刘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有些轻蔑又带着嘲讽的说道:“当真是手足情深啊,亲弟弟死了没多久,就想着提拔自己的哥哥了。”
“陛下不堪其扰,有时会让羽林卫拦一拦。”陈融回答,“许是这样得罪了太后吧。”
刘嫖冲陈融和煦的笑了笑,“过几日把金俗的事情透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儿子明日就去寻他。”陈融快声回答。
“不急,频频去找也不好。”刘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对他说道:“对了,你看着叫人收拾收拾,过些阵子咱们搬到长陵雅园去,就不留在长安了。”
“好,儿子着手安排。”陈融沉声答应。
刘嫖看着远去陈融的背影,有那么一刹那,她好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陈午的影子。只是可惜了,他们一家人还缺一个,陈若华还在长门宫住着呢。不过也不要紧,总有一天,她会去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