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笑了下继续说道:“阿谀奉承哪比得上率真性情。正是因为县主不惧殿下才是良配啊。”
刘嫖没忍住嗤笑一声,“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窦大人也学会巧言令色了。”
窦婴俯首道:“不敢,不敢。”
这时刘荣好似觉察到氛围有些怪异,他不理解的晃了晃脑袋,“下次姑母来别忘了把阿娇妹妹带来。我现在力气很大,已经不会被她打倒了。”接着他在窦婴的提点下恭敬的朝她弯了弯腰,“姑母快进去吧,父皇正等着您呢。”
刘嫖朝这对师徒两个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进了甘泉宫,刘嫖先朝上行了个礼道:“给陛下请安。”
刘启抬手叫起命人赐座,然后坐在上头的龙榻上沉声说道:“阿姐去椒房殿看过皇后了?”
刘嫖嗯了一声,直接了当的问道:“皇后回宫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管不问的。你同我说句实话,难不成是真起了废后的心思?”
刘启抬起头来,面上不愠不火,“她是皇后,含酸捏醋连夜出宫,成何体统?”
“体统?你怎么不说是宠妃飞扬跋扈,逼得皇后病体缠身无奈离宫暂避风头?”刘嫖被这番话说的冷笑了起来,“皇后嫁给你多年,她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这么些年我也没有要求她什么。在东宫的时候她不会管家,我派人管。未央宫这几年也都有母后和窦婴两个替她周全。我已经足够包容她的了。”刘启眉头紧皱,好似提起薄婉月就让他厌烦一般,“容人的胸怀、掌事的手腕,说到底,是她这个皇后做的不好。”
“那你属意谁做皇后?你纵容的没边的栗欣儿吗?”刘嫖正大光明的翻了个白眼,“说到底就是你不喜欢皇后,才会要求她这个要求她那个。”
“阿姐大老远的过来是专门来骂我的吗?”刘启将手中的案牍扔在案桌上,低沉的说道。
“我就是来骂你的。”刘嫖也不怕他冷脸,她理所应当、出口而出,“不然等你废了后,立栗欣儿做皇后,背地里指不定多少人骂你。还不如我先给你骂醒喽。”
刘启被她这样直晃晃的话堵的哑口无言,但心里原本的火气却不知为何的散了几分。可能是因为刘嫖从前教育他的身影跟现在的身影有所重叠,他突然有些怀念起来。
“废后是废后,我没打算重新立后。”良久后刘启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了一口气道。
这话刘嫖就不能理解了,“你既然没打算另立皇后,干嘛非要废后呢?”
“主要是为了太子。”刘启沉吟了良久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既然说太子,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刘嫖紧紧地盯着刘启,不解的说道:“你正值壮年,又何必这么早的立储。”
刘启仰面叹息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阿姐莫要问了。总之我要立太子,就要废后。”
“你立太子立就是了。”刘嫖见他不愿多说,所以还是回到废后的事情上,“干嘛一定要废后呢?”
“我朝立嫡立长,既没打算重新立后,那荣儿只占了个长字。若是皇后效仿昔日的华阳太后收其他子嗣养在膝下,届时又该如何呢?”刘启抬起头来,刚刚的苦闷和烦躁全都消失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变成了一个大权在握、喜怒不表于色的政治机器。
刘嫖语塞了。事情好似陷入了一个怪圈,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殿中一时静默良久。
“惊悸忧思,郁气难解。这是太医给皇后诊脉后的结论。这个时候废后,你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刘启以手掩面,含糊的说道:“所以还请阿姐帮我。”
“你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还想要我帮你。”刘嫖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然后扭头就走,“这事我帮不了你,你找旁人去吧。”
出了甘泉殿,刘嫖心里沉沉的,好似里头有一直垂死挣扎的蝉,喧嚣着、挣扎着,然后渐渐没了声响。
权力二字,不是一个词汇、一个符号,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它可以斩除逆贼,也可以对准无辜百姓。握着它的人,想叫旁人生便生,想叫别人死便死。
她曾经领略过这两个字的威力,所以能预见薄婉月的结局。
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她真能无动于衷吗?
此刻,刘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好些个女人的名字。
吕雉、邓绥、武则天、孝庄
她们的名字是那么的响亮,震古烁今、振聋发聩。
史上能掌控权力的女人有许多,做皇后的、做太后的、做皇帝的。她们比男人要杀伐决断,比当局的男子更会权衡利弊。
可是刘嫖成不了她们,薄婉月也成不了她们,这个朝代的许多人,都成不了她们。
她和这长安城的女人们都是掩埋在权力之下的石子、砂砾,将来也会变成它底下阴森的白骨。
高光宫内,窦漪房沉声的劝她道:“皇后回宫这种事没有一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的,你倒好,就这么大刺拉拉的过来了。宫里头的水浑着呢,也不怕溅到自己身上。”
刘嫖低眉垂眼的抿了抿嘴,“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废,叫栗夫人上位吗?我都替皇后委屈。”
“委屈的事多了哪里管的过来的?”窦漪房啜饮了一口水,语气平淡的说道:“叫我看,皇后是做的不好,心性太差了些。被欺压的越狠,皇帝才会怜惜她。现在倒好,她一气之下回了未央宫,倒叫旁人抓住了她的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