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的婆子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花园,这里灯火通明正热闹着,一群女伎正在新搭的台子上舞乐,一群侍女嬷嬷都围在不远处的亭子外,亭子里面只有两个嬷嬷、两个侍女和一个男管事伺候着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这对夫妇正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表演。
婆子挤过人群,悄悄对着亭子中一个个头较高的侍女示意自己的有事禀报,那侍女正好瞧见,便慢慢退到婆子旁边。
“夏紫姑娘,星竹院的六小姐身子不好,昏迷了,现在正在正院里,冬青姑娘让小的来禀报夫人。”婆子趴在高个侍女耳边小声说道。
夏紫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进到亭子里,悄悄告诉了正看表演的夫人。
女人眉头一皱,对夏紫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什么事?”旁边的男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扭头问道。
这男人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大夏帝国的右相,谢渊,女人便是谢渊如今的夫人,出自兮州的名门之女,荀氏,闺名若水。
荀若水起身,想着人命关天,便说道:“六丫头身子不大好,我过去看看,请老爷今晚歇在外书房吧,我派人马上过去收拾。”
谢渊愣了一愣,才想起来荀氏口中的六丫头是谁,那是个兮州谢家旁支的女孩,多年前父母双亡,族里听闻荀氏心善,有意收养孤女,便送来了京都,这些年听闻身子一向不好,他倒从来没有见过。
见荀若水要过去照看,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去忙吧,我让秦升守在院外,有什么就吩咐他吧。”
荀若水没有再说什么,行了一礼,便迈步走了出去,夏紫和其它三个伺候的人也赶紧行礼,然后紧跟上往正院走去。
剩下的中年男管事便是谢渊口中的秦升,他也是谢府的大管家,见状赶紧招来亭外一个管事,嘱咐他好好伺候老爷,便立刻跟了上去。
“夫人,需要小的去请大夫吗?”秦升小步跑到荀若水身旁,问道。
荀若水顿了顿脚步,她心知冬青是个可靠的,一定去请了大夫,可恐怕请的只是普通大夫,那个一直在星竹院呆着的六丫头平日也没听说有什么严重的病症,这样突如其来的急症一耽搁恐怕是要命的。
“你拿着老爷的牌子亲自去请李太医来,快。”
荀若水决定多加一道保险。
秦升闻言赶紧告退,向外院奔去。
荀若水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加快,跟着的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不多时,荀若水一行人就进了正院,冬青和一个面色冷峻的侍女一起出来迎接。
冬青上前回禀道已将六小姐谢笙安置在了花厅的榻上,因怕人多碍事,里面只有两个医女和六小姐的嬷嬷林氏伺候。
荀若水闻言点了点头,回头示意后面的那一群侍女婆子都不用跟着了,自己带着刚才亭子里的两个嬷嬷当先向花厅走去,冬青和夏紫落后嬷嬷半步,跟在后面。
面色冷峻的侍女看着冬青走了,也想跟上去,就被跟在夏紫后面的另一个个头稍矮的侍女拉住了胳膊。
“春竹,你干什么?松手!”
“秋石,进去那么多人干什么,我们落在后面,一会儿在门口守着。”
面色冷峻的秋石愣了愣,她本就对照顾病人不敢兴趣,见春竹要拉着她一起守门,虽有些奇怪一向积极主动的春竹怎今日变了性子,但她懒得想清楚,便顺从地跟着春竹落在后面。
荀若水走进花厅,倒也没在意后面,只径自向里面走去,两个医女正躬着身子在床边忙碌,旁边一个嬷嬷正伸头焦急地看着榻上。
荀若水没有出声,凑近前去。一靠近,两个医女察觉到后面有人,忙回头,见是夫人,赶紧行礼,让开。
荀若水这才看见了昏迷的少女谢笙。
面色苍白,眉眼和记忆中相似,只是闭着眼睛平添了几分柔弱,第一次见面时的倔强似乎完全消散了。
原来当年倔强的小姑娘一转眼也长大了啊,荀若水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伸手替谢笙掖了掖被角。
一旁的林嬷嬷在见到荀若水如此快就过来看望六小姐时就感到十分惊讶,此时更是震惊地抬起了头。
“你就是林氏?我记得你丈夫儿子都在大少爷身边做事。”荀若水掖完被子起身也注意到了这个抬头的妇人,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便开口问道。
林嬷嬷赶紧跪下,恭敬回道:“正是奴婢一家,多谢夫人挂念。”
荀若水点了点头,知道这林氏确是当年从兮州带过来的老人,还是可靠的,便仔细问道:“平日里,你家小姐身体可好?”
林嬷嬷不敢抬头,闻言心下犹豫,小姐从小就不愿出门,夫人身边的梅嬷嬷和冬青都问过,她一直说的是小姐身体柔弱,可事实上小姐身子一直很康健。
“这,之前六小姐身子倒是一直有些虚,府里一直配着药,最近,六小姐身子倒还好,今日里,早膳和午膳都正常,午后,小姐多看了一会儿书,后来有些乏了,便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奴婢去拿晚膳的时候小姐还醒着在看桃花,奴婢回来,小姐就昏迷在躺椅上了。”
荀若水倒没听出这六丫头平日身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听到最后一句眼睛眯了眯。
“夏紫,你去其它四位小姐院子里看看,然后让她们都来正院,我让秦升去请李太医,一会儿顺便给她们也都把把脉。”
“林氏,你也起来吧。”
荀若水有条不紊地说着,然后示意医女们继续照料,自己向一旁的椅子走去。
夏紫领命出去了。
林嬷嬷听说太医要来,喜不自胜,跪着又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荀若水刚坐下,心里盘算着林嬷嬷刚才的话,一个小侍女进来禀报李太医来了。
“快请。”荀若水起身,准备迎接李太医。
夏紫出去正和秦升、李太医打了个照面,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瘦高个男人,跟着个小厮背着个药箱,夏紫行了一礼,小侍女出来,秦升便带着李太医进去了。
李太医一进来就见到谢夫人起身,他赶紧先行了一礼,荀若水也温声请李太医起来,并把李太医让到榻前,察看少女的情况。
此时,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出汗了,神情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李太医有些诧异,这和路上说的六小姐昏迷不醒,马上要咽气了可相差太远。
不过李太医并没有放下心来,如果病情危急,他救不过来还情有可原,可要是榻上这位一直昏睡,醒不过来,那他麻烦就大了,恐怕要长期包身于这右相府了。
他隔着手帕小心翼翼地触在了少女的脉搏上。
厅里人见状连呼吸都小心了起来,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都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李太医的手终于抬了起来。
“禀夫人,六小姐的脉象浮而无力,按之中空,乃是血虚之兆,不过,在下观之并不十分严重,开一副方子慢慢服用便会好转,只是这昏厥之症不知从何而来,在下只能先用金针刺激百会穴,看看是否能够让六小姐苏醒,只要醒过来,就无大碍了。”
荀若水闻言点了点头,示意两个医女上去帮忙。
然而李太医的金针刺下去,少女没有半分苏醒的征兆,旁边一直关注着太医的林嬷嬷本要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李太医擦了头上的汗,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六小姐的病如此奇特,随后他又用金针刺了其它几个穴位,然而,还是无用,少女动也不动。
李太医再也顾不上擦汗,心里反复思索是否还有其它办法,然而搜刮一空,也想不出榻上的少女为什么醒不过来。
荀若水一直在不远处注视,见状皱了皱眉,但也感觉出这位李太医似乎无计可施了,心头却微感诧异,这位李太医在人才济济的太医院也算是中上的医道好手,因为出身兮州,和荀谢两氏有旧,谢府才有幸能够偶尔请他过来看脉问诊,六丫头一个小小的昏迷他竟然治不了。
荀若水心头陡然一惊,她嫁入谢府十几年来,府里的孩子无一人夭折,这六丫头眼看着平平安安到十几岁了,难道今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见谢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李太医虽心中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六小姐这……大概……也许……,在下不知道何时能够醒过来。”
说完,他就迅速迅速低下了头,面对病人,承认自己无能无力,真是一场噩梦。
谁也没料到李太医居然真的救不醒谢笙。
荀若水看着李太医有些愧疚的面容,压下心中的惊诧,温声安抚了两句,让他先开个方子,然后让秦升和冬青陪着去旁边的厢房找夏紫和几位小姐。
“求求夫人再救救六小姐吧!”林嬷嬷见太医出去,噗通跪在荀若水面前,一边请求一边猛地磕头,她知夫人已尽了力,如此这般再跳出来多嘴就有些强人所难,但她实在不忍心看见自家小姐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荀若水没有计较林嬷嬷的莽撞,只是制止了磕头,她回身看着静静躺在榻上的苍白少女,心知要尽早做决断。
“请百草堂的大夫再过来看看吧。”荀若水冷静地开口道。
“万万不可。”
两道反对的声音同时响起。
荀若水没有回头,知道是一直跟着她的月嬷嬷和梅嬷嬷开的口,她心知被阻的原因,却没有改变心意。
“你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右边的梅嬷嬷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左边的月嬷嬷站了出来,轻声说道:“夫人,您知道的,太医院一直和百草堂有隙,今日我们先请李太医过来,若再请百草堂,肯定惹太医院生厌,日后李太医恐怕不会再上门了,或许可以再请一位太医,另外,老奴今日还听到一个消息。”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夏紫却突然进来,说二小姐已经把过脉了,要进来请安。
荀若水点了点头,示意让二小姐先进来。
“见过母亲。”一道清丽带着些孺慕之情的女声在厅里响起。
荀若水回头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然后走过去拉着少女落座。
“怎么不回去休息,还执意过来?”荀若水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
“听秦升说情况不太好,便过来看看母亲。”少女仰头回道。
荀若水笑了了笑,抚了抚少女的手背,说道:“我没什么事,治病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你不用担心,天色晚了,我让人送你先回去吧。”
少女低了低头,却没有出声答应。
荀若水有些奇怪,不知女儿还有什么事情,正要开口问,就见少女又抬起了头。
“母亲,我刚才听到月嬷嬷说再请一位太医,女儿觉得不太现实,李太医的医术已称得上高明,再请恐只有太医院的院正才能真正高过他,可要请院正,是要去皇宫请旨的,女儿想听月嬷嬷知道的另外一个消息。”
荀若水一愣,旋即明白女儿怕是猜到了什么,便看向月嬷嬷,示意她继续说。
月嬷嬷苦笑了一下,她虽内心不愿当着二小姐的面说,但也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
“老奴听说星辰阁的木念姑娘下山了,今夜住在卫国公府。”
荀若水闻言眼睛亮了亮,不由说道:“木念出身百草堂,现在又在星辰阁修行,地位尊崇,医道高明,确实是个好人选。”
“确实很好,只是如此好的人选自然不容易请到,女儿愿意前去,一定保证把木念请回来。”少女眼睛眨了眨说道。
荀若水听到这认真的声音,脸色变了变,无奈地看着少女说道:“原来长汐是在这等着我这个母亲,不过,我不同意你去,就让月嬷嬷带着夏紫和秋石去走一趟吧。”
月嬷嬷不等少女再说什么,随即领命告退,出门就看到了春竹和秋石,她让春竹进去伺候,然后让秋石去喊夏紫,三人一同出了院子。
花厅里,少女长汐有些生气,低着头问道:“母亲为何不让我去?”
荀若水没有回答,她站起了身,往榻边走去,接过了医女手中的帕子,在林嬷嬷捧着的水盆里洗了洗,然后轻轻地为榻上的谢笙擦脸,顺势探了探谢笙的鼻息,见谢笙气息虽弱但还算稳,心里倒安稳了些。
谢长汐看着母亲轻柔有序的动作,心里不安,面皮发涨,她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急躁了,也明白自己在这里确实帮不上忙,还让母亲分心。
这样不好,谢长汐心里告诫自己,然后脑袋回复了清明,起身说道:“母亲,女儿去看三位妹妹诊脉,这里劳烦母亲,女儿告退。”
荀若水见女儿懂了自己的意思,便没有多说什么,只一只手向后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
谢长汐慢慢退了出去。
荀若水又接过勺子,喂了谢笙几口水,才停下来。
进来后一直站着的春竹见夫人站在榻边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迅速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荀若水的身后。
荀若水坐了下来,把碗和勺子还给了医女。
医女和林嬷嬷接着交替在旁边湿帕子、换水、喂水、喂药。
荀若水一直静静地坐着,注意着谢笙的情况,过了一个时辰,月嬷嬷终于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背着黑色木剑的白衣少女。
这不是荀若水第一次见木念,早在五年前,皇城北面,神山之上的星辰阁拿出两块星石,分别送给她的女儿谢长汐和百草堂的木念的时候,她就悄悄去百草堂看过木念,只是木念不知道,当时的木念还是一个浑身沾满药草的小姑娘,如今也出落得气度不凡起来。
荀若水有些感慨,如果长汐也接受星辰阁的邀请,会不会也变成和木念一样,她有些好奇,不过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她微笑见礼,白衣少女木念平静回礼。
“劳烦木念姑娘。”荀若水首先开口。
木念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径自走到了榻旁。
春竹赶紧放了一个凳子,木念坐下,开始把脉,谁知她手刚一触摸到谢笙的手腕,她怀里的自从五年前就一直随身携带的星石就有了动静,居然变得温热起来。
木念双眉一挑,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触摸谢笙的脉搏,然而怀里的星石越来越热,木念内心震动,松开了谢笙的手腕
荀若水见状眼皮一跳,不解其意。
“谢夫人,我需要一个更加安静的环境。”木念回头尽可能平静说道。
荀若水愣了一下,便轻轻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同时对着木念点了点头,自己也向外走去。
林嬷嬷走时忍不住回看了两眼,然而木念一直等到看着她们都走出花厅,关上房门,才收回目光,取出怀里的星石。
那是一块黑色的闪着点点银光的石头,看上去和她背上的那把木剑材质很像。
木念看着手中这块比平时更加明亮的星石,有些奇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和她一起入选星辰阁传人的是那位谢家二小姐,另一块星石应该还在谢府里头,可榻上躺着的这位她记得那个老嬷嬷说过是谢家六小姐谢笙,怎么平白无故也会让星石发生变化?
难道这个谢笙的昏迷和星石有关?
木念皱着眉头掀开被子,把星石贴近谢笙的胸口,刹那间,星石大放光明,黄濛濛的星光笼罩住了谢笙的整个身体。
木念大吃一惊,松开了星石,星石完全落在了谢笙的胸口,整团星光开始缓缓地流动,木念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她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这块星石只是星辰阁历代传人身份的象征,神山之下,星石从未出现过任何异变,她完全不理解谢笙身上有什么让星石发生如此异变。
不过,她并没有取回星石,结束这种变化,而是静静地等在一旁,等待着这变化的结束。
笼罩在谢笙的星光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循环流动,最后汇集到谢笙的胸口,然后一点点变淡,整整一夜过去,星光才完全消散,星石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木念收回星石,自我感觉星石里面的星光减少了许多,这到底是彻底结束了还是星石里的星光不够?木念有些好奇,想了想,她走出花厅,打开了房门。
门外已是清晨。
冬青正等在门外,昨夜几位小姐诊完脉,她送李太医和几位小姐回去,回来就守在门口,后来夏紫和秋石回来,夫人出来,便让她和春竹休息,让夏紫和秋石在门口守着,她刚来换班。
“劳驾取一下府里存放的星石,我需要借用一下。”木念看着冬青说道。
“星石?”冬青有些发愣。
“是的,请尽快。”说完,不待冬青再问,木念又退回去关上了门。
冬青见状只好去正房里找夫人,荀若水后半夜才睡下,如今刚起身,见木念守了一夜还大清早的要那块星石,心下也有些诧异,不过她还是让人找出了那块石头,让冬青送了过去。
木念接过石头,关好门,又将这块星石放在了谢笙胸口,然而毫无变化,木念又将怀中自己的那块也放了过去,然而仍旧毫无变化,沉思了片刻,她开始替谢笙把脉,平稳有力,无丝毫病症,她皱了皱眉,取回星石,拿出银针,扎进了谢笙的百会穴。
谢笙轻“啊”了一声,似乎就要醒来,木念收回银针,拿出谢府的那块星石,出门还给了冬青,她要先回星辰阁把这件怪事告诉师父。
谢笙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光亮,很快,光亮消散,变成了一张通红的妇人脸。
谢笙张嘴,嗓音沙哑。
“林嬷嬷?”
“是,是我,谢天谢地,小姐您终于醒了!我给您端汤来。”林嬷嬷喜极而泣地说道
“水。”谢笙皱了皱眉,说出了自己最需求的,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有一把火在烧,急需一碗凉水来浇灭它。
“嗯。”林嬷嬷见谢笙大脑十分清醒,便擦了擦脸上的泪,从茶壶里倒了一碗温茶送了过来。
谢笙已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身子虽虚,却还有些力气,接过茶碗,咕嘟咕嘟喝完,又要了一碗,喝完,她才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这时,她才有心情看周围的摆设……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谢笙大脑一片空白,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
“林嬷嬷,这是什么地方?”谢笙仰起头看着这个唯一熟悉的人。
听到谢笙的声音不再那么沙哑,林嬷嬷笑了笑,说道:“这是夫人正院里的花厅,昨天小姐您昏倒,我抱着您过来找冬青姑娘帮忙,后来夫人过来,不仅找了太医,还请星辰阁的木念姑娘过来为您治病,多亏了她们,您现在才醒过来,冬青姑娘她们怕您醒过来换了地方不能适应,便没让其他人进来,只让我过来照看您。”
正院……夫人……冬青……太医……星辰阁……木念……
谢笙愣了愣,不由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林嬷嬷也呆了呆,有些不安,小心翼翼说道:“元朔七年三月十二,再过一个月就是您十三岁的生辰了,小姐,您不记得了?”
谢笙没有回答,听完林嬷嬷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可能出了问题,明明记忆中是元朔十年的十一月,梁王突然谋反,攻入京都,城里一片混乱,一队叛军进入了丞相府,她只好和林嬷嬷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逃了出去,后来,混乱中两人失散,她误进了一条死巷,正要往回走,从天而降的一杆银枪撞向了她的身体。
后来就是剧烈的疼痛和……桃花。
桃花,谢笙仿佛抓住了什么,“桃花开了吗?”她急切地望向林嬷嬷。
“桃花……”林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正开着。”
“我要去看看。”谢笙斩钉截铁说道,然后就要掀开被子,下榻。
她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木念一走,她就醒了,林嬷嬷没来得及给她换衣服,但是,现在衣服的问题并不重要,她刚醒,只喝了两碗茶,怎么能下地走路呢?
林嬷嬷坚决不同意,强行按住了谢笙。
“小姐,桃花在咱院子里,不会跑的,您先把药和汤喝了,我们再去看。”
谢笙见拗不过,只得催促快些。
林嬷嬷心里惴惴不安,又不敢去找冬青和夫人,只得先把药和汤端过来与谢笙喝了。
“现在可以去了吧。”谢笙喝完放下碗说道。
林嬷嬷无奈地苦笑道:“小姐,您醒了,要先去给夫人请安,打个招呼,才能离开。”
谢笙皱了皱眉,她还没搞清楚眼前的情况并不想去见什么夫人,可是看到林嬷嬷为难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应该点头,让林嬷嬷少些麻烦,于是,她点了点头。
林嬷嬷让谢笙先在厅里等着,她先出去找冬青说一说情况,看夫人这会儿是否有空见她们。
冬青听见林嬷嬷确认谢笙清醒,很是高兴,又听林嬷嬷描述六小姐醒来后的奇怪表现,也不明白,只得进去回禀请安的事情。
荀若水在屋里喝茶,听完冬青的话,她看向了侍立在一旁的月嬷嬷。
“你怎么看?”
月嬷嬷想了想,说道:“六小姐,从昏迷到清醒都透露着一股怪异,我们不明白,想来她也不太明白,不如等六小姐自己清楚了,再见她吧,这会她急着回去,想必也是为了先弄清楚自己昏迷的事情。”
荀若水点了点头,让冬青过去告诉她们等谢笙身体好了再过来请安,今天先回去吧。
林嬷嬷和谢笙听到这个回答都松了一口气,冬青送来了一顶披风,又安排着一顶软轿,把谢笙送回了星竹院。
站在星竹院的院里,看着十分眼熟的桃树,谢笙确信眼前的桃花就是她记忆中疼痛之后见到的那些桃花。
谢笙目光下移,看到了那张老旧的竹椅和散落在地的书。
“昨天,我就是躺在竹椅上昏迷的,是吗?”
“是的,小姐,您想起来了?”林嬷嬷惊喜地望向谢笙。
谢笙长吸了一口气,裹紧了披风,太阳虽已出来了,可是,她还觉得后背满是凉意。
“我昏迷后,你就抱着我去正院,太医和星辰阁的木念都来看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李太医说您是血虚加昏厥之症,他对昏厥之症无能为力,后来木念姑娘来了,夫人和我们都出去了,她和您呆了一夜,听冬青姑娘说,早晨木念姑娘出来要了府里的星石,不过,很快,木念姑娘就出来送还了星石,还说您要醒了,接着她便离开了,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是这样啊,血虚、昏厥、星石。”谢笙独自呢喃道,跟自己的记忆完全不一样呀,她无意识地走向竹椅,然后躺了过去。
看着闪着金光的桃花,谢笙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
记忆中元朔七年到元朔十年的日子虽然无甚出奇的地方,但是每一段都很清晰,不像是做梦,就算是后来逃亡的每一个画面,也都清晰地刻在她的脑袋里。
要知道,自从六岁从家乡来到这座右相府,她就没出过门,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样子,那一切,都不像是她妄想出来的。
可桃花、林嬷嬷、正院、星辰阁,这么多人和物,也不像是假的。
如果两个都是真的,谢笙只能得出一个荒谬至极的结论,元朔十年十一月在不知名小巷因一杆银枪而死亡的谢笙不知为何灵魂又回到了元朔七年三月的谢笙身体里,造成了这时的谢笙血虚、昏厥,然后被星辰阁的木念治好了。
木念知不知道她的情况?这是谢笙理清思路之后产生的第一个疑问。
木念拒绝了谢府的护送,独自来到了谢府侧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前,马车上隐隐约约有个星辰的印记。
两个负剑的年轻男女正侍立在车旁,他们和木念的装束很像,只是不是白衣黑木剑,而是灰衣铁剑。
他们的表情平静而严肃,仿佛所在之处并不是普通的街道,而是庄严的神殿。
“回神山。”木念淡淡的开口。
负剑的年轻女子跟着木念一起进了车厢,年轻男子坐在前面驾车。
一夜的精神高度集中之后,木念很是疲累,她轻轻地揉搓着太阳穴缓解,年轻女子见状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茶壶,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了木念。
木念饮尽,感觉舒缓很多,递回茶碗,便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内一片安静,马车外却渐渐喧嚣起来。
谢府所在的地方是勋贵云集的北城区,城区的最北侧就是皇城,神山还在皇城之北,马车无法直接穿越皇城,只能先在北城区向东到东城区,然后出东门再向北。
此时正是朝会结束的时候,北城区的街道上挤满了各府的马车,有些争道的在那里吵吵嚷嚷,黑色马车很小心地避开了这些地方,平稳而迅速地向东行进。
不多时,便来到了更加喧闹的东城区,大夏的东部州郡因为道路通畅、物产丰富,所以贸易很是繁荣,大部分从东边来的客商都聚集在东城区,所以这里也是京都最繁荣的地方,很多有名的商行总部都在这里。
百草堂总部也在这里。
不过,黑色马车并没有停留,而是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较为偏僻的街巷,直奔东城门而去。
木念睡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她才睁开眼睛。
年轻女子见状先下了马车,木念停了五息,调整好状态,才下去。
马车停在山脚下的一个兵营之中,这是护卫神山的星辰军,兵营内不过两百之众,年轻男子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们恭敬地看着木念,然后无声地行礼。
木念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向着高处望去。
入目的是一座巍峨而肃穆的黑色大山,山体全由黑石堆积而成,细看上去很像木念怀中的星石,只是没有星石之中的点点星光。
山上很少树木,有一条黑石砌成的阶梯直通上面,只是黑山太高,站在山脚,只能看见石梯消失在云雾中,而不能知晓云雾之上是什么。
木念在军营中用了些膳食才和年轻女子一起上了山。
她的速度越走越快,年轻女子很快被甩开,木念注意到了,却并没有减慢速度,而是急速向山上掠去,她身姿飘渺,步法轻盈,和山间的云雾很快融为了一体,只有背上的那抹黑色一直在移动。
很快,木念便爬完了一千九百九阶石梯,来到了主峰的山腰处,阶梯尽头是一座高大的石门,门口有两个灰衣铁剑的女子在值守。
木念与她们平静见礼,然后就向门内走去,穿过一片黑石铺就的广场,就看到了一座白色的宫殿建筑群,木念没有进入宫殿里面,而是径直走向宫殿建筑群的后面,那里矗立着一座更为高大的黑石铸就的宫殿,既神秘又庄严。
门口侍立着六名灰衣女子,只是背上没有负剑。
“师父在里面吗?”木念站立在门前,问道。
为首的一名年长的女子回道:“昨夜星象有变,大辰师在里面守了一夜,吩咐我们在这等您,让您一回来就进去。”
木念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黑色的大门。
宫殿深处,一个高髻白衣女子正站在一座石台前专心画着什么,听到门开的声音,她身形一顿,却又转瞬恢复如常。
木念没有出声,静静走到石台的远处,然后悄然站立。
这女子正是她的师父阿雅,星辰阁的现任主人,也是大夏皇室正式册封的大辰师,镇守神山,观测星象,推衍星象真意。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阿雅大辰师和木念两个人,清冷又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阿雅大辰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将绘制好的星图往旁边移了移。
昨夜她正坐在星镜前看书,忽然,星镜大放光芒,她忙拿着观星镜上观星台上去看,才发现星空发生了大变化,东西星域的大星们突然大放光芒,直到清晨才散去。
她看了一夜,才注意到在大星辉映的星空中,一些小星在渐渐消散,其中,一颗小星不知为何在消散中途又凝聚了星光,闪耀了短短的瞬间又归于宁静,此外,还有东西星域的参星和商星在昨夜交替闪耀。
这些异常都被她画进了这张星图里。
沉思了许久,她另取出一张纸,写了八个字。
等字晾干,她才把这幅字和那张星图分别装进一大一小两个黑色木筒里。
“好了,阿念过来吧。”
把木筒随意地放在石台上,她才抬头招呼自己唯一的弟子。
“师父辛苦了。”
木念恭顺地走过来向女子请安,没有丝毫久候的不满。
“再过三年,你就可以接触这些了,不要着急,过早窥知形象对你来说有害无益。一会儿你把这两个木筒送进宫里,亲手交到皇上的手中,记得不要偷看。”
完成了任务,阿雅大辰师难得的教导起了自己的弟子,平时,她都是让木念自己看各种星辰阁的藏书。
木念点了点头,同时从自己怀中掏出星石,将谢府中发生的变化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你说引起星石变化的是谢六,不是谢二谢长汐?”阿雅大辰师有些惊讶,比当时谢长汐拒绝加入星辰阁还惊讶。
“是的,师父。”木念确信地回道,然后又不确定地问道:“有没有可能传人的事情当时弄错了,是谢六不是谢二?”
“不可能,星镜不会有错。”阿雅大辰师想都没想就否定掉这个可能。
“那谢六身上星石的异象是为什么?”木念皱眉。
阿雅大辰师忽然想起了昨晚那颗消散中又突然明亮的小星。
“可能是一场机缘。”她不确定地说道。
“机缘……那我们要关注她吗?”木念有些好奇。
关注,阿雅大辰师轻轻地笑了笑,自己的徒弟还是太年轻,看来要多教她一些东西。
“阿念,人生于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机缘,而星辰阁只有我们和你师叔三个人,要管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事情太少,我们要把有限的时间精力放到最重要的事情上,你师叔行走世间,接触万物,这种机缘的事情归她管,我在这山上最重要的就是查阅典籍,思考真意,推衍星象以及培养你,你最需要做的就是锻炼自己的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做到这一点,才算你入门了。”
木念认真地听完,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弟子明白。”
“那把木筒带出去,不要忘记送,为师要休息了。”阿雅大辰师挥了挥手,示意木念可以出去了。
木念把木筒塞进怀里,出门才发现已是正午了。
她走进一座装满书籍的白色宫殿,在里面吃过午膳,才独自下山而去。
黑色马车顺着清晨的路线,来到了皇城前面,木念拿出一块黑色的木牌,顺利通过了守卫的检查。
不久之后,木念站在一座宫殿前静静等候。
殿前的牌匾上写着气势非凡的三个大字,点苍宫,浑然透漏出一股指点苍生之意,这就是大夏皇帝姬烨的寝宫。
姬烨正在前殿看书,他的太监小顺子来报说木念少辰师来了,他只好放下手中正入迷的书,整理因刚才坐姿太过懒散而有些凌乱的衣服。
整理好了才让小顺子带木念进来。
木念平静地进来问安,然后拿出了两个木筒交给了小顺子,让他呈给皇上。
姬烨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那两个木筒,有些好奇,星辰阁已经有半年没有送过新的星图过来了,大的木筒是熟悉的式样,小的木筒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不过看着木念在场,姬烨并没有表露出这种好奇,任由小顺子把木筒放在桌子上,而没有再看,反而望向了木念。
“大辰师还有什么嘱咐吗?”姬烨礼貌说道。
“师父向您问安。”木念瞎扯道。
“好吧,卫国公夫人身体怎么样?”
“保养得不错,不过,腿上的旧疾还不能根除,幸好,现在天气暖和,没有大恙。”
“嗯,辛苦你跑一趟,就在宫里歇两天吧,无忧昨天还吵着要去卫国公府找你,你就先去云起宫歇一歇,林苑一直在为你打扫着,这两天你就还住那里吧。”
“谢谢陛下,木念遵命。”
说完,小顺子领着木念退出了前殿。
姬烨这才打开两个木筒,大木筒里果然是一张新的星图,不过姬烨并不懂这些,他只看了一眼便又把星图装了回去,然后拿出了小木筒里的那张纸。
见到了那八个字:静极思动,动如参商。
姬烨脸色一变,这还是他继位以来,星辰阁第一次给他文字预言。
没有人名,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只有八个字的征兆,却搅乱了他的心境。
他拿着纸起身走到殿里的香炉旁,掀开盖子把手里纸张扔了进去,直至看见那纸燃成灰烬,他才又把盖子盖上。
他回到书桌前,想要再看会儿刚才觉得入迷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小顺子,舒朗回城没?”姬烨少见的高声喊道。
小顺子赶紧跑进来,回道:“启禀皇上,昨天听说舒朗少爷回国公府了,这会儿应该还没出城。”
“你派人去召他进宫。”
“是。”
姬烨望着小顺子的背影,眼神暗了暗,想着那虽已变成灰烬却也刻在他心上的八个字,难道这预示着平静读书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
那他该如何担负起这大夏皇帝的重担?
小顺子出门后没有立即出宫,而是先找了一个小太监去请自己的师父福山公公过来伺候皇上,才赶紧向着宫门走去。
他师父才是这点苍宫的总管太监,也是先帝留给皇上的老人,只是前几日他师父染了风寒,才让他在皇上跟前顶替,如今皇上让他出宫,点苍宫岂能没有个管事的,他只能让人去请师父过来,幸好昨晚他去看过师父,知道师父已经快好了。
就在小顺子在宫门口牵马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一辆马车,小顺子好奇地看了一眼马车的徽记,原来是陶乐大长公主的车驾,想来是向太皇太后请安的,他也不甚在意,就拉着马低头退在一旁。
谁知陶乐大长公主一掀车帘就看见了他的脸。
“顺公公,这是要出宫?”
陶乐认出了这牵着马的小太监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小顺子,便出声打了个招呼。
小顺子见被认出来了,赶紧把缰绳递给一边的禁卫,上前请安。
“奴才见过殿下,卫国公府的舒朗公子回城了,皇上让奴才去请他进宫。”
“哦,原来是找舒朗呀,那本宫就不耽误顺公公的公事了。”陶乐一听没什么要紧的事,便也没有再打听。
“恭送殿下。”
直到陶乐大长公主的车驾完全过去,小顺子才直起身,接过缰绳,向宫外奔去。
陶乐已年近四十,只是自出生以来就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岁月很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看起来,她就像才刚刚三十岁的女人。
她坐在车内,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车内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嬷嬷闲聊着。
“九嬷嬷,你知道舒朗为什么突然回城吗?他不是当众宣称要成为虎贲军的统领再回来吗?”
“殿下,那只是舒公子的玩笑话,即使他是皇上最亲近的伴读,也不能无视军纪想当统领就当统领的,老奴听说舒公子这次回来是因为星辰阁的木念姑娘来为卫国公夫人诊脉。”
“哦,卫国公夫人身体又不行了?”
“听说没有大碍,不过,木念姑娘不知怎么又到谢府去了,今早有人看见她的马车从谢府出来。”
“谢家的手可真是越来越长,宫里知道这件事吗?”
“木念姑娘刚才进宫了,宫里应该知道吧。”
两人说着说着,马车就停了,说是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
陶乐只得和九嬷嬷一起下来,步行前往太皇太后居住的万拂宫。
不多时,陶乐一行人便到了。
太皇太后刚刚午休醒来,陶乐被喊进后殿。
宫女正在梳理太皇太后的满头银发。
陶乐熟练地接过宫女的梳子,亲自为老人打理头发。
“你来的正是时候。”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陶乐的手。
“能为母后梳头是儿臣的福气。”陶乐也笑了笑,顺着回道。
过了一盏茶功夫,陶乐就为老人梳好了一个简单又大气的发髻,太皇太后很是高兴。
陶乐又伺候老人换了衣服,两人才坐下来喝茶。
“说吧,进宫来除了来看我,还有什么事情?”太皇太后端着茶碗问道。
“母后真是明察秋毫,其实除了儿臣想念母后之外,青州的梁王兄也一直思念着母后,他派人送了一封信到儿臣府上,托儿臣替他向母后请安。”
“嗯,还算他有这份孝心。”
“梁王兄还问他的世子姬臻什么时候能回去?毕竟姬臻明年就要及冠了。若是明年还不能回去的话,他想请母后主持姬臻的加冠礼,还让母后替姬臻挑一个妻子。”
“嗯,我知道了,他倒是对儿子挂念得紧,不过,臻儿确实年龄大了,也该给他好好物色物色,你家的容姝和皇上、无忧也都该开始相看了。”
“容姝,儿臣还想多留两年,母后,你知道的,儿臣最喜欢这个女儿。”
“我没记错的话,容姝已经快十七了吧,也该相看起来了,这事不能再拖,你心疼她年纪小,就在京都里找户好人家就行。”
“是,母后,是儿臣想差了。”
“嗯,你回去也先替臻儿看看,弄些人选让我来瞧瞧。”
“是,母后。”
……
……
谢府星竹院内,谢笙看着桃花,不知道木念的事情该如何下手。
她既不认识木念,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就是林嬷嬷,母亲、父亲、弟弟、奶嬷嬷这些她曾经最亲近的人早在六岁的时候就全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些年来,她的世界里只有这座小院子和林嬷嬷。
谢笙有些寒冷,也有些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亡,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后又让她回到十三岁的时候。
想着这些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谢笙的身体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一直注视着她的林嬷嬷赶紧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见温度有些高,就伸手把她抱回了屋子。
谢笙没有反抗。
沉浸在自己孤独世界里的她生不出一起力气来。
林嬷嬷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轻说道:“小姐,您再睡会吧,等您一觉睡醒,身体就会好的。”
“嬷嬷,我睡不着。”
“那我给您唱个曲子吧。”
说着,林嬷嬷就搬了个凳子坐在谢笙的床边,轻轻唱了起来。
听到熟悉的调子,谢笙一愣。
这是林嬷嬷刚来星竹院的时候,见她晚上坚持一个人在屋里睡觉时在院子里唱的。
林嬷嬷那时知道谢笙睡不着,想用这曲子安抚她,却不想屋里的谢笙越听越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谢笙回忆着,那个时候她在兮州服完百天的孝,就和奶嬷嬷一起来了京都,路上,奶嬷嬷病了,来这的第一天晚上,还有两个婆子来抢母亲给她留下的玉佩,她撞了柜子,惊动了夫人,奶嬷嬷拖着生病的身体去保护她,夫人给她们换到了星竹院,还打了那两个婆子,后来,奶嬷嬷病重,也走了,她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再后来,林嬷嬷就来了,开始唱这首曲子。
原来那个时候是因为思念和恐惧睡不着觉呀,谢笙静静地想着,如今回过头来再看这段往事,很容易看清一切。
后来怎么睡着了?是因为林嬷嬷的曲子吗?谢笙继续想着。
不是,听着林嬷嬷的曲子,她的思念和恐惧没有丝毫减少,甚至因为身边多了一个陌生人而有所增加。
再后来,怎么解决的呢?
再后来,因为睡不着觉的身体越来越难受,她终于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把父母和奶嬷嬷教给她的东西都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确认都记下来之后,把那些纸张和玉佩都埋在了桃花树下。
记在心里,她活着的每一天他们就与她同在,记在心里,除非她死没有任何人都把它们抢走。
因为这样做了,这样想通了,后来,她才听着林嬷嬷的曲子睡着了,才接受了林嬷嬷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啊。
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谢笙突然不那么冷了。
不管为什么死,也不管为什么生,更不管有没有人怀疑她,既然如今还活着,她就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怀着这个坚定的信念,谢笙的身体慢慢放松,紧绷的大脑神经也一点点松动。
精神和身体的疲惫一点点涌现,将谢笙很快包裹进去。
谢笙溺在里面,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她看到了很多画面。
独自跪在灵堂……
满头是血站在奶嬷嬷的旁边,面对着夫人……
黑暗中蜷缩在床上,满脑子充斥着自己所思念和恐惧的……
桃花树下挖土埋盒子……
林嬷嬷带回藏书楼的书……
在桃花树下发呆、在后院竹林里发呆、站在星竹院门口发呆……
和林嬷嬷一起扫院子、热饭菜、弄热水……
和林嬷嬷一起在混乱的街道上奔跑……
转头看见那一抹银色……
闪着金色光辉的桃花树……
……
……
这些画面时而有序,时而错乱,最后都渐渐远去,藏入谢笙的心底最深处。
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谢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依旧挂在东边的天空中。
喝了两碗惊心熬制的粥,又喝了一碗汤药,谢笙才被允许起身。
她揉着撑满的肚子,慢慢挪到门口,眼睛微眯看着院中灿烂的阳光,嘴角不由得扯开了笑容。
她第一次觉得简简单单的几缕阳光也如此美好。
“林嬷嬷,我觉得自己好了。”谢笙笑眯眯地回头说道,一脸满足惬意的模样。
林嬷嬷看着也笑出了声,她觉得小姐醒来之后似乎放开了心扉,从前,小姐从不会笑得如此灿烂,只会在看书或发呆的时候嘴角微笑,也从不直视别人。
放下就好,林嬷嬷在心里想着,这次也算因祸得福。
直到身子被太阳晒得发烫,谢笙才进了屋子,靠在床边的榻上,自己倒了两杯茶,自斟自饮地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