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可以不记,一定要记这一句。”

她眼里噙着泪,摸着女儿的脸颊,温声交代:“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听漾漾妹妹的话。”

“她很聪明,也不会害你。”

“你跟着她,你们俩互相照应。”

“记着,记在骨子里,一定一定要听漾漾的话。”

“记住没有!”

昕儿有气无力的声音糯糯地回道:“我记住了阿娘,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病能好的,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当然是不好的。

都知道出去危险,但是重要的人,让她们克服对危险的恐惧。

阿鱼和雷念儿还是披着星月,打开了地窖的门,走了出去。

外头很安静。

本该是热闹的村子,现在却渺无人烟。

没有半夜犬吠的声音,甚至连鸟鸣都没有。

或许是察觉到了危险,这些小生灵都躲了起来,有可能是被残暴的敌人顺手虐杀。

隔壁也是一片寂静,不知道那邻居大婶在丧夫之后,有没有保住自己和孩子们的性命。

“游戏”

她们尽力轻手轻脚地走去最近的药铺。

雷念儿带着阿鱼,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两拨巡逻的人。

再到前面,阿鱼说,是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雷念儿提着心,盘算着怎么安全通过。

走了两小步,她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人。

再仔细一看,是一堆人。

他们被捆着,倒在地上,身上是破破烂烂的伤口。

顺着他们,抬眼望去,一片繁茂的草地上,全是人。

他们三四人被分成一份,捆起来。

被捆绑着倒在地上,看样子死去没超过一天。

到了夜里,还没人收尸。

雷念儿险些惊叫出来,但死死捂住嘴。

殿下猜对了,白日里,敌军说的放他们一马的话,果然是引剩余百姓出去的谎言。

他们的脚没被绑住,地上是凌乱的脚步。

那是不是,死之前,还进行了一场追逐“游戏。”

而两三个人被绑在一起,逃跑的方向肯定不尽相同。

或许中途会被绊倒,然后被追上,杀了。

或许还会和被绑在一起的“同伴”内讧。

只为了满足敌人虐杀的快感。

是的,虐杀。

如她脚下这具尸体。

杀死一个人,真的需要捅这么多刀吗?

把好好一个人,捅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

经此一役,德州内,究竟还剩下多少活人。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被打开,颜未往门口走近,捏紧了手中的武器。

熟悉的身影出现,颜未依旧没有放下警惕,等到关门后,她身后没有出现敌人的行迹,颜未才收刀入鞘。

雷念儿把药手中的药材递过去。

见只她一个,颜未难得关心贝婧初以外的人,问了一句:“鱼娘子呢?”

雷念儿双膝一软,跌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

她这才发现,雷念儿微微发着抖。

“我们被发现了,鱼姨掩护我,让我把药拿回来。”

雷念儿也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希望她能找到机会逃回来。”

她喘息着,哭着祈祷。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可能太小了。

或者说,根本不可能的。

这里不能烧水,贝婧初体验了一次干嚼药材。

苦且难以下咽,随着水被递到唇间,在求生的本能下,她还是咽了下去。

熬过了刺骨的寒夜,天亮时,她就收到了这份噩耗。

“你说,什么?”

“漾漾,都是我,都怪我,我不该一个人回来。”

贝婧初像是极冷静一般,说:“不怪你,你回来就很好了。”

【那该怪谁呢?】

【怪敌人,怪突宁。】

【怪屠城的恶鬼。】

眼泪模糊了视线,贝婧初努力睁大着眼睛,还是阻止不了温热的水珠从脸颊滑落,流到下巴处的时候,又变得沁冷。

最后她放弃了,任它持续地流了出来。

但忍着,不发出声音,害怕外面路过的敌人听到动静。

昕儿也在此时悠悠转醒,少了一个人回来,肯定是瞒不住的。

她哭闹着要出去找母亲,没有阿鱼再耐心劝着,颜未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少了她的动静,剩下的几人都安静的、死寂的蜷在一起。

贝婧初环着自己的膝盖,陷入了一种极度自厌的情绪。

【一个人,一群人的力量,也太渺小了。】

【我以为我是公主,是最优秀的公主,我很了不起。】

【原来我什么都不是,脱离了太极宫,我什么都做不到。】

颜未想说什么,但雷念儿先说了出来:“漾漾。”

“回去之后,我们想办法,把突宁灭掉吧。”

现在看来,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安慰。

但贝婧初没觉得这是空想,反而还在计划着:“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权利越大,对人世间的影响也越大,就能改变越多的东西。”

她朝着透气孔的方向伸了伸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