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节(1 / 1)

第一氏族 我是蓬蒿人 2122 字 1个月前

“可这跟孩儿今天出去赈济灾民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儿啊,那位侠客说,他之所以帮我们,是因为知道为父算个好人,还说这个世界终会有公义,让为父多行善举,必有善报”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去!”

“弟兄们,赶紧喝水吃饭,咱们好去帮助那些难民搭建棚子!他娘的,早就想这么做了,奈何没有人带头,我不知道官府的态度,不敢贸然行事,今日总算可以大干一场!”

“大哥,我们在码头上忙了一天,下雨都没歇,现在哪还有什么劲儿,去管别人的闲事”

“住口!你这混账东西!

“你忘了前些时日,小牛从乡下来的时候说得那事了吗?地主家要涨租,把我们家人的口粮都拿走,要不是有那几个青衣侠客‘管闲事’帮忙,给了地主家教训,让我们抗租成功,你家老娘现在都没吃的了!

“受了大侠恩惠,就得感谢人家,可人家不要求回报,就跟大伙儿说了一句话:只要你们日后力所能及践行公义,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他娘的,现在城外那么多难民,有那么多人帮忙,我们视而不见置身事外,你对得起大侠的帮助?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看你回去你老娘让不让你进家门!”

“大哥我错了,我去还不行吗?现在就去!”

“当家的,你身子弱,病还没好,也要去帮人砍树建棚?”

“嗯。我这一生虽然没受过别人恩惠,艰难时没有得过人帮助,但我不想别人都在为了道义奋不顾身时,自己却龟缩在后面无动于衷,那样我会看不起自己,会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

“可是当家的”

“你别说了,国战时我没从军入伍,这事儿一直后悔到现在,今日我一定要去帮忙!”

听到这些对话,以及无数类似的声音,看到一个又一个平民百姓,从居民区走出来,赶向忙碌的工地,去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难民,赵宁的胸腔越来越热,仿佛有一堆火正在里面熊熊燃烧。

到了后来,这堆火烧得他喉咙发热、双目发红。

人间有诸多风景,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但论美好,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人心中的善良;

世间有无数瑰宝,珊瑚珍珠,名家字画,但论价值,也没有一个比得上人心中的善良。

这些,是他奋力推行公平正义,想要人间变得更加美好的源动力。

这些善良质朴的人,值得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比现在这个世道好得多的世界!

从踏足徐州进入方家村开始,赵宁就一直在这里散播公平正义的种子,也一直在让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人,效仿他在方家村、长兴商号做的事,去乡村、市井帮助平民百姓,推行新思想新学说,把昔日青衣刀客的所作所为更进一步。

凡此种种,都是为了在民间打下革新战争的基础。

而今日,赵宁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了,他跟众人不懈努力的成果!

他为自己感动,为大晋的事业感动,更为天下的善良永不磨灭而感动!

只要世间还有许多这样的人,革新战争就一定会在徐州取得成功。

其间或许会有许多波折苦难,乃至起伏险阻,但只要徐州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公平,愿意践行正义,徐州在将来一定会属于大晋。

而不是属于杨氏,亦或者魏氏。

且徐州一旦有大晋王师驻扎,就会在百姓的拥戴帮助下,变成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第七百三十一章 各有所虑

赵宁跟方小翠、孙小芳言谈没片刻,注意到这边的薛长兴很快赶了过来,与赵宁见礼,多番问候。

赵宁笑着道:“满城大户人家,多的是达官显贵,家资百万贯者不知凡几,唯有薛老板带着伙计们,不避大雨出城赈济难民,殊为难能可贵。”

薛长兴拱拱手:“赵兄何必打趣薛某?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薛某实在不想,当美好世界有机会来临时,却因为我们的德性与言行不配得到它,而导致它悄然远去。”

赵宁点点头:“倘若人人都能像薛老板这么想,这世界就算不那么美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薛长兴看了看远近各处忙碌的一品楼、长河船行人手,几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这里明明有大量地主、商贾带着庄户伙计,与良家子们一起救灾,而赵宁刚刚却说唯有他薛长兴出城救灾。

话里隐含的意思只有一个:除了长兴商号,其他出城的人都是他赵宁的手下!

这是赵宁第一次向他展露自己的势力。

薛长兴知道,赵宁之所以向他展示这一点,是已经把他当自己人,而能促使赵宁有这般转变的,就是因为他今日践行了公义。

看到区区一个徐州城,赵宁麾下就有这么多人手,薛长兴在惊诧的同时,也暗暗感到庆幸,若不是他今日果断选择赈灾,何以能真正取得赵宁信任?

至于赵宁的真实身份,事到如今,薛长兴哪里还能想不到?

那必然是大晋朝廷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薛长兴不仅没有忐忑害怕,反而暗中欣喜。既然大晋朝廷的手已经伸到了徐州,且在这里有大量棋子,就说明赵氏正在图谋徐州!

徐州有机会像河北河东那样,成为公平正义昭彰之地,他薛长兴与长兴商号也能进入美好世界,从此不再忍受欺压与不公。

他不用再被风云帮那样的恶势力逼到绝境,也不用再将商号半数血汗钱拱手送给刺史府别驾,却只能换来被抛弃的结果!

念及于此,薛长兴精神抖擞,之后再带领伙计们干活时,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砍倒眼前比水桶还粗的一棵大树,夏侯丞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树桩子上休憩,手里裹着斧柄的麻布已经湿透,分不清多少是雨水多少是汗水。

好不容易喘匀气,夏侯丞抬头向前方看去,日头彻底西沉,伐木区与窝棚区的光线都已暗淡,但许多火堆燃烧了起来,照亮了一群群忙碌的身影。

有或独行或成群的百姓,还在从城外居民区走出来,加入到各处忙碌的据点,在嘈杂的各种声音中,竟然有不曾间断的欢声笑语传来。

夏侯丞看到不远处的一个棚子里,一行人正排着队看大夫,大夫面容和善神色认真,与难民交流时平易近人,有几名学徒正在一旁煎药,几个药釜里散发出的药香,顺着微风飘来,一直进了他的鼻孔。

或许是暗淡的天光与昏黄的火光交相辉映,或许是难民们忙碌、喝粥、看病的场景太过井然有序,夏侯丞感觉自己恍若在梦中。

那个赵姓侠客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一到徐州城外,就有那么多人等着听他命令行事?他们怎么就能拿出足以赈济数万难民的粮食物资?

徐州竟然有这么多良善之人?

寻常百姓也就算了,大家本身就质朴,那些身着绫罗绸缎的富人,竟然也能对泥腿子客客气气,愿意拿出家财帮助他们,还亲自下场做粗活?

眼前的场面太过和谐温暖,虽然难民依然有各种痛苦,但美好之意已然显露,夏侯丞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徐州的人跟别的地方的人不一样?

徐州官府是干人事的官府?

天下还有干人事的官府?

夏侯丞摇摇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如此之多救灾民众中,没一个是身着官服的,这就说明官府没有派人来。

“雷大侠,雷大侠,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帮助这群不相干的难民?”夏侯丞见雷闯走过来,连忙迎上去。

雷闯瞥了他一眼:“何谓不相干?难道我们不是同族同胞?”

夏侯丞当然知道大家是同族同胞,而且打心底里希望权贵上层、官府官吏善待百姓,圣贤书上就是这般写的,可那跟现实有什么关系?

现实中藩镇交战,将士动辄死伤万计,百姓因为兵祸动辄家破人亡,彼时谁管你是同族同胞了?

“难道就真因为侠义二字?”夏侯丞虽然很赞赏赵宁、雷闯等人的行为,但无法理解这个乱世中,怎么会有人如此简单纯粹。

这个世道,可是让他这样一向自我要求严格的读书人,都被迫成了盗贼!

雷闯轻笑一声:“不是简单的侠义,而是公义——公平正义!你不是说你是读书人?为何连这都理解不了?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咱们行侠仗义之时,也就你污蔑我们是恃强凌弱!读书人?呵呵。”

夏侯丞涨红了脸,很是羞愧。

今日参与救灾之事,见到了这样的救灾场景,他已然对赵宁心生敬佩,觉得对方所作所为符合圣贤教导,但眼下被雷闯一番讥诮,自觉形象矮小心思龌龊,成了小人,面子上非常挂不住,当即口不择言的反驳:

“恃强凌弱我或许说错了,但赵大侠不也说话不算数,没去找官府的麻烦?不敢去面对节度使?

“他是在帮助弱者,可不能解决弱者苦难产生的根源,不敢去撼动各种不公不义的始作俑者,就算有侠义,也是小义,算算不得大侠!”

雷闯嗤地一笑,正要教训这厮几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转过身去看了两眼,回头乜斜着夏侯丞,意味深长而又不无自豪地道: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口中只算小侠的‘赵安之’,是如何在徐州践行真正的公义的!”

夏侯丞看着远方城门处,呆若木鸡。

赵宁正走进城门。

城门处气势汹汹的甲士,此刻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曾动弹。

城墙上的武宁军将领虽然站起了身,却犹如一尊尊泥雕,连手都没抬一下!

赵宁施施然走进了徐州城。

却说今日大雨,城外数万难民犹如荒草一样,在电闪雷鸣中绝望而麻木地接受命运碾压时,武宁节度使常怀远亦处于浓烈的忧戚中。

城外有大量难民聚集,常怀远不可能不知道,麾下官吏每日都会禀报——城外难民还只有千百人时,他就知道后者的处境了。

这些难民的产生,他这个节度使难辞其咎;这场大雨会给难民带来怎样的灾难,他心知肚明。

治下出了这种情况,他作为武宁掌权人,从职权地位上说,没道理不为此承担责任、想办法解决问题,心急如焚都正常。

只不过常怀远所忧虑的,却不是城外那几万难民的死活。而是武宁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以及由此产生的自家性命、前途大业问题!

为此,他招来麾下要员到府中紧急商议。

“一场大战,持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将士伤亡却不小,消耗的军械钱粮极多,如今战争虽然结束,但收尾之事却刚刚开始。”

常怀远皱着眉头坐在主位上,“将士抚恤,伤员救治,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十万武宁军,这回战死八千,重伤者近万,被俘过万、失踪的也不少——这主要是发生在宋州一役”

说到这,常怀远不由自主止住了声音。

委实是形势艰难,他心情太过沉重,后面的话感觉字字万钧,压得他喘不过气,根本就无法说出口。

八千多将士战死,不仅需要抚恤,因为败多胜少的关系,他们的甲胄兵刃多半也落入了张京大军的手里。

被俘的就不用说了,连人带甲都资了敌。

近万重伤员需要救治,而且得是好生救治,养伤期间伙食绝对不能差了——这跟抚恤士卒是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