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共存了多少年,就明里暗里斗了多少年。不过沾了书局这买卖,心气儿自然会高一点。
听说成均喻放话要撑寸阴斋,文家岂能落于人后,紧跟着就放话礼贤书局不但在背后撑着寸阴斋,还只收成本价。
意兴书局虽然不甘不愿,但是跟得飞快。
时不虞此时借机说出来,重点是在书坊不卖这一点上,她叹了口气,道:“寸阴斋他费了多少心思,年年亏钱年年往里填,可见他有多看重。我要是把这里也给卖了,就算他不怪我,我也会觉得无颜面对他。”
丹娘默默的转过身去看那一面墙的书,随手拿起一本翻阅。
这样的小十二,让她手有点痒痒。
周管事则认真的陪着一唱一和:“便是您真把这书坊卖了,殿下知道您是为他筹粮才如此,定不会怪您。”
“再看看吧,若粮食实在凑不够,就算无颜面对,我也只能把这里也卖了。”时不虞笑得无奈:“把粮食帐簿给我看看。”
周管事立刻将帐簿双手奉上,眼角余光瞥见来来去去的人都分心看着这里,就知道姑娘的目的达成了。
世事如棋
帐簿每日晚间都会送回言宅,时不虞对粮食情况心里有数得很,装模作样的翻了翻,然后长叹一口气。
很忧愁,但是很坚强的什么也不说,还强撑起笑脸。
“天热,去准备好凉茶放到铺子外边随大家取用。还有,你们待人态度好一些,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人,不是人家嫌家里粮食占地方,非要赖给我们,是因为他们心里有大佑,我们得记好。”
丹娘抓着书的手都握紧了。
周掌柜恭声应是。
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时不虞又交待:“我如今不方便登别人家的门,你替我去一趟文家和成家道谢,多得他们仗义,书坊才能撑住了。待安殿下回来,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看着这满屋子的书,鼻尖墨香萦绕,时不虞说了自进来后唯一一句人话:“寸阴斋于安殿下来说,从来都不是买卖。”
书坊里无论是进来的人还是出去的人,都停下动作看过来,然后顺着时不虞的眼光看向满墙的书,心下同时泛起波澜。
凡是身在京城的读书人,谁没去过寸阴斋。正因为去过,他们才更信这话。
才知道这是十安公子铺子的时候,他们无不感慨十安公子果然有钱,就连他人随意取用的笔墨纸张都是用的好的。时不时还会放一些饼子在角落不起眼的篮子里,拿的人也不用觉得难为情。
寸阴斋不曾轻慢过任何人。
无论你是不是吃得起饭,是不是无处容身,只要你想看书,你就来看,笔墨纸张随便用,饼子不好吃,但能充饥。要实在无处可去,睡上几日也可以。
一天两天的,这些东西费不了多少钱,可第一家寸阴斋开了已经快四年了,另两家也已经有三年,从未改变。
所以就算言十安门第不高,在书院的比试上还压得一众世家公子翻不了身,却不曾被人针对过,踩着他下面子的时候都极少有之,就是因为再混帐的人,也实在看得上他的为人。
后来知道十安公子竟然是皇子,多少人私下里兴奋得睡不着觉。
十安公子善待读书人,和安殿下善待读书人,天差地别的不同。
待到今日,安殿下还有了战功,暗地里他们谁不曾做过那个不可言说的美梦。
时不虞似是觉得自己失言了,拿起帷帽戴上,把住丹娘的手臂道:“我再去其他铺子看看,书坊就劳周掌柜费心了。”
“应该的,您慢走。”
时不虞不甚利索的走了几步,待出了门就让自己走得好一点,但仍难掩腿脚的不对劲。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上了马车,时不虞往车厢里一躺,两眼痴呆的看着车顶。
丹娘示意车夫去往下一家,坐到她身边戳了戳她的腰,见她原地弹了弹没忍住笑:“咱们小十二什么时候学了新本事?”
“以后见着戏班子我得多赏些钱。”时不虞转头看向丹娘:“已经是半个同行了。”
丹娘笑出声来:“效果应该会不错。”
时不虞坐起来一些撩起帘子看向外边,道:“言十安打下了好底子,帮了计安的大忙。”
丹娘轻轻点头:“越了解安殿下,越理解老先生为何会让你来帮他。”
时不虞‘嗯’了一声,如果计安不是如今的计安,如果他只有一点聪明,就算他是二阿兄的孩子,白胡子拚着自己的命不要,都不会让她来冒这个险。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闭环,就好像有人在虚空中摆下了一局棋,他们这些人全在棋盘之上。
因为二阿兄是白胡子的学生,他有这么个孩子,这个孩子有个半癫狂逼迫他的娘,并且这孩子还足够聪明。
白胡子想为学生报仇,一定从小就盯着他了,以确定他是不是可造之材,担不担得起主君之位。
她越来越肯定,计安的成长过程中一定有白胡子的手笔。
之后又那么巧的,她这个灾星要诈死离开,白胡子带走自己,教导自己,布局让阿兄们各有去处。
再到时家出事她来到京城,这一局棋至此就活了。
白胡子下了一辈子棋,这回也被绑在了棋盘之上,成为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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