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纱,带这位姑娘去一侧坐坐。”刘嫖垂眸轻声吩咐。
“姑娘,咱们走吧。”秀纱冲她轻轻笑了下,领着她去到了大堂左侧,那里竖着四扇漆木屏风挡得住堂中众人的视线。
不一会,刘雅从外头走进来。她心中忐忑,充满歉意的行礼道:“给姑母请安。”
刘嫖努力的勾起嘴角和煦的冲她笑了下,“听说你这几日去长门宫看望皇后了,我想问问阿娇在那边住的如何。”
陈午下葬前,陈若华就以忧伤过度需要修养的借口离开了公主府只身去了长门宫。
长门宫就是以前的长门园。它本是一座皇家园林,当年刘恒去世前将它送给了刘嫖。后来陈若华成婚,刘嫖便做主又献给了皇家,充作陈若华的陪嫁。刘彻刚继位的那年命人将其重新修建了一番,改做长门宫。
陈若华之所以去那里,主要还是因为刘雅的规劝。在陈午停灵还未下葬的时候,御前的大太监余文带着人数次过来请陈若华回宫,陈若华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之后再过来相劝的就是今日过来的平阳公主刘雅。
“皇后娘娘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陈家想想啊。”刘雅跪坐在陈若华身边轻声说道:“皇后贸然离宫,违抗圣意,下头人不知有多惶恐。将来若是有人参奏”她的声音顿了顿,“即便陛下顾念着您,他也要顾念着宫规律法啊。表姐,你不要同阿弟置气,就先回宫去吧。”
陈若华愤恨的咬了咬牙,当即陈书一封以病为由带着人出了长安去了长门宫。算来走了也有十日了。
刘雅坐在堂下,满脸愁容的摇了摇头,“皇后终日闷闷不乐,不愿与我说话。”她咬了咬嘴唇,干巴巴的说道:“其实陛下心里还是有皇后的。”。
听见刘雅枯瘦干涩的话语,刘嫖不禁垂下眼去,嘴角绷紧,过了一会后才道:“近来事情繁多,心神不好,我没能去见她。今日叫你来,一是想问问皇后在长门宫起居如何,二来也是想托你给皇后带句话,就说我空闲了就去看她。”
“是,我明日就过去跟表姐说。”刘雅忙不迭的答应着,她踌躇了半晌,小心翼翼的说道:“姑母,母后她”
刘嫖蓦然厌恶的皱起眉头面色瞬间变冷。她偏过头去,长舒了一口气,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刘雅见状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后头的话到底没说出来。过了一会,她又讨好一般的说:“宫里赏赐了些石蜜,听说是从西域传过来,我带了一罐过来,姑母可以用来泡水喝。”
“你有心了。”刘嫖冲她摆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你便回去吧。”
“诺。”刘雅站起身来行礼,只是走到大堂门前她又转身回来,面露愧疚的说了句,“姑母”
“好了,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不会迁怒到小辈头上。”虽然是这般说,可是刘嫖却不曾抬眼看她。
刘雅垂下头去,轻声留下一句,“您去见表姐的话,还是劝劝她吧。”
等刘雅的身影不见了之后,秀纱又领着那名女子从左侧屏风处出来。
刘嫖望着堂下垂首不语的人似乎不经意间的说道:“听下头的人说,你长得同平阳有几分的相似。”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陛下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话音刚落,那名女子浑身战栗起来,然后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金俗。”刘嫖笃定的说道。
金俗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同刘雅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只是她的皮肤暗沉粗糙,头发带着不健康的枯黄,若不是一张脸确实同王娡、刘雅太过相像,根本不会有人把她们联系起来。
她带着哭腔似感动似委屈的说道:“不想公主还记得民女。”
“如何记不得?”刘嫖温和的看着她说道:“你小时候可爱聪慧,我记了好久。只是,阿俗,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了呢?”
金俗渐渐红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缓缓吐出。
“当初我母亲进了宫,我便一直借住在外祖母家中。他们视我为丫鬟一般,平日里洒扫做事,一刻不曾停歇。母亲被立为皇后那年,他们更觉得我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远远发卖。我受不住他们的讥笑打骂,便偷拿了两件金银首饰趁着夜色跑了出来。”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可是却根本止不住,似乎要把多年来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只是我一个姑娘家跑不了多远,带着首饰出远门更怕路上遭遇不测,所以赶了好几天的路躲去了长陵邑。在那偷偷变卖了身上的东西凑足了银钱买下了市巷一个偏僻的小院。虽然过的不好,但最起码不会有人打骂了。”
说到最后,金俗止不住的抽噎起来,几乎要背过气去,多次的擦拭让她的眼周变的殷红可怜,“我没想到会遇到公主,更没想到自己会回来。”
刘嫖听着她断断续续哭诉的话语免不得心中阵阵酸涩。纵使她厌恶王娡之极,但知晓了金俗的经历也不免涌出同情。
谁敢相信,当朝陛下同母异父的姐姐竟然会有这般不幸的遭遇藏身市井之中呢?
“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刘嫖轻轻的拿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温柔慈爱。
金俗泪眼婆娑面上带着怅然和一丝被惦念的孺慕,甚至如同失散多年的孩童不自觉的蹭了蹭多年不见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