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1 / 1)

她将桃酥往滕桌上一放,慢慢坐在屋脊上,伸手摘了自己发中的金钗。

白玉堂也坐下来,他看见她头上只带了一个自己送的发钗,乌压压的发髻上除此之外全无装饰,心里顿时一阵高兴,看来自己这金钗是送到人心里去了,还有些得意,嘴角不由得一扬。

这里很高风也大,辛渺将披散的长发伸手抓起一顺,雪白的手腕一翻一转,就将一把头发都绾了起来,再用发钗簪住,如此一来也不会到处飞散,吃到嘴里去。

她一动,金钗上的玉芙蓉流动着如水般光润的光泽,小金鱼一颤一颤的闪动着,十分惹眼。

白玉堂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牵引过去,辛渺忽然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笑盈盈地说:“你快吃呀。”

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慌得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差点跳起来。

若无其事的端起甜豆花来用汤匙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去,冰凉清甜的滑嫩口感顿时让他醒了醒神,一口气酣畅的吞下去半碗。

盯着姑娘家发呆算怎么回事?

白玉堂腹诽自己一番,用力甩了甩脑袋,耳朵犹自发烫。

辛渺也端起自己的小碗来,其实他们也吃完晚饭没多久,而且中途还又吃了碗失败品,这会儿是一点也不饿。

但是她还能吃,闻着甜滋滋的,也叫人馋,饭后甜品似的,毫无心理负担。

吃了两大勺,吞下去连带着喉咙凉到肚子里,舒服极了。

“真好吃。”她吃的眉开眼笑,情不自禁生出一种幸福感来。

“红红这一走多少天,错过好多好吃的,回来的时候我得给他补上。”说着就想起了杳无音信的大狐狸来,辛渺又忍不住有点惆怅。

白玉堂没见过他们说的那位鼎鼎大名的狐仙,不过说起来还有点好奇,他一直无缘得见,听说是出门远游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的那位狐仙,是去干什么了?”

辛渺唔了一声:“呃……降妖除魔去了,听说是有旧怨,一得了消息,它就走了,我本来以为它去不了多久,但是谁知道这么多天它还没能回来。”

三两下把碗里的豆花喝完,辛渺放下碗,神情就认真起来:“我现在在想我要不要去找它。”

白玉堂沉吟一下:“它那旧怨是个什么来头?”

“听说是一只老虎精,很厉害,害了许多性命,以前还坑过红红一次,在一个叫斗金山的地方占山为王了。”

“斗金山?似乎有所耳闻,说是山里闹大虫,原来是老虎精么?原来如此啊。”白玉堂摸着下巴说:“哎哟,一只狐妖一只虎妖,狐狸怎么斗得过老虎呢?”

辛渺就笑:“你不知道,红红很厉害,几百年道行了,而且还是山神供奉,老虎是要比狐狸厉害,但天底下能比红红还厉害的妖怪恐怕也没几个。”

这么一说,她自己反而觉得不对了:“可是它怎么还不回来呢?难不成红红还真打不过它?”

这么一想,她就不安起来,白玉堂思忖:“别急,路途遥远,兴许它已经在路上了。”

“斗金山远是远了点,可是红红脚程快,连夜奔疾,也许要花个三四天,现在都快两个星期了……”她的眉头忍不住紧皱起来,其实前几天她就在想红红什么时候能回来,当时只以为还在路上。

她越想越慌,忍不住抱住了膝盖,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袖扯来扯去。

“你别着急,武林高手相争打上个几天几夜的都有,何况道行高深的大妖怪,况且若是大获全胜,一路走一路玩儿忘了时候也很平常。”

虽然白玉堂不认识红红,但听他们提起,都是打趣它吃得多好吃懒□□玩儿,听上去就是那种会撒欢儿忘了赶紧回家的性格。

其实要不是不合适,白玉堂都忍不住猜测,或是在路上被漂亮母狐狸带走了,毕竟现在春暖花开,正是万物复苏繁衍后代的时节。

他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辛渺也将心里那紧张担忧略松了松,也许应该再等一等,或许就回来了,要是再没有动静,她再去找也不迟。

白玉堂看她神情骤然低落下来,沉默了一瞬,忽而问道:“我方才看你轻功架势,有些眼熟,怎么和陆小凤这么像?”

这话题转移得不软不硬,倒是很合理,辛渺立刻回过神来:“啊……我的轻功就是和他学的。”

白玉堂眉毛一扬:“哦?”

“我看你和他的招式有七八成像,还以为你们师出同门,如此绝学,他倒是大方。”

辛渺笑了笑:“我来这里不过几个月,也和他认识没有多少日子,怎么会是同门。”

“你和陆小凤认识多少时日?”白玉堂开始觉得不对劲。

“也就个把月。”

“你……你可不要骗我,怎么可能呢?”白玉堂简直无法相信,个把月速成轻功,一口气能学成这个样子?

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辛渺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她又不能说自己是直接录入然后直接读取,只好含糊道:“嗯……是有点特殊,但是我可没骗你,不行你找他问。”

白玉堂沉默了,他一下子站起来:“你难道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

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不君子了,紧紧盯着她,睁大了眼上下打量:“你要是跟我学呢?”

辛渺简直哭笑不得,她连着摇头又摇头,金钗上的小金鱼跟着一抖一抖的:“我不学!我又没拜你为师,白学人的武功不犯忌讳吗?”

白玉堂反而兴致更高了:“我没那忌讳!你要是学会了算你的本事,我有什么可忌讳的?”

辛渺还是不肯,连连摆手:“我一学就会了!多不好意思啊。”这是真心话,自从学了凤舞九天之后,她就不太想提这些事了,这些人真是一模一样,先是不信,然后就非得教,她这边一看就会,现在就怕这件事传出去,人人都跑过来要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的一学就会,那还得了!还怎么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坚定自己种田流的立场,不搞争霸武林那一套。

白玉堂一时之间被这凡尔赛冲击发言给镇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你真是……”白玉堂几乎要给她气笑了,扶额叹了口气。

“我不会教你,你放心吧。”他没好气的说完,自己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心里痒痒的很,垂下眼盯着她:“不过,你我之间切磋一下,总可以吧?”

辛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打不过你。”

她说得干脆,白玉堂失笑:“你方才还说自己学什么都会,这就认输了?”

辛渺长叹一口气:“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是学什么都会,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怎么能和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练家子比?纵然能撑一会儿,那也是赢不了的,既然都知道赢不了,何必非要得到个结果呢。”

白玉堂两手叉腰,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你着实也不像个习武之人,如此随和柔顺,竟然丝毫没有要强之心?”

天底下没有一个练武的人会这样想,就算天性再温柔,天长日久的学武,潜移默化之中,人类最原始的血性和攻击欲也会被锻打长成一身铁骨,蓬勃得像是那早上的太阳晒烫了血,胆气壮得很。

但对辛渺来说,她好像没有经过那些苦熬烧锻的过程,因此,心态懒懒散散,习得的武功在她这里,和洗衣做饭刨土挖地是一样的,只是一项技能而已。

像是一掬清水一样,流到哪里算那里,心境平和得很,随心所欲极了。

白玉堂还真就非要比试一下不可,他眼珠一转:“你我之间比试,何以输赢论处?你难道不想摸摸自己的底?要是哪日行走江湖,免不了碰上麻烦,到时候心里也没个数。”

他最后一句叫辛渺听进去了,一顿,心说也是,至今为止她还没和人动过手,只打过山魈,如果过几天红红还没回来,她还打算去找它去,路途遥远,碰上坏人的话,没实战过说不定要吃亏的。

毕竟人可比妖怪狡诈多了。

白玉堂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把人说动了,兴冲冲道:“你使什么兵器?”

“我用剑,等等,我回房去取。”辛渺站起来,就听白玉堂说:“正巧!我也使剑。”

两人各自回房去取了武器,在院子空地上站住,白玉堂有些跃跃欲试,甚至将外袍脱了,衣摆掖好,夜华如水般倾斜一地,满园黄澄澄的灯笼随风而动,他宽肩窄腰高个子,双眸如寒星,正要拔出画影剑,却犹豫了一下。

辛渺那边也取来自己的青鸿佩剑,锵啷一声率先拔剑出鞘,白玉堂只觉得夜色之中锋芒骤然一亮,简直像是凭空惊雷一样,连忙走过去,端详她手中佩剑。

“你这宝剑何处得来?!如此神兵利器……”白玉堂眼睛都亮了,但是说到一半,他强行把后半截‘你用也太可惜了’给咽了下去,但辛渺已听出了他的话音,倒也不跟他生气,睨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哦,如何?”

白玉堂笑着,朝她一拱手:“真乃绝配。”真是毫无痕迹的转换,他嘴角一咧,抿嘴忍住了笑。

辛渺就笑着哼了一声,手指头轻轻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以示警告。

但她十分大方的将青鸿剑给他观赏,他也就顾不上了,两手捧着长剑,仔仔细细观赏。

青鸿出鞘甚至还带出一阵清吟,剑身极纤细,又十分锋刃,清亮如泉水一般,映满光华耀目生辉,形态优雅得像摆设,握着也轻巧,像是为辛渺量身定制的一样。

白玉堂转手扯了自己一根头发,从那薄而韧的剑锋上轻轻一刮,那发丝轻飘飘的短成了两截,真所谓吹毛立断。

“怎么样?”

白玉堂细看了半天,辛渺一问,他也无话可说,只是满口称赞:“好,好极了。”

甚至可能比他的画影剑要更好,也不知道是哪位铸剑大家的惊世之作,恐怕拿出去亮亮相,辛渺就已经能凭着这青鸿宝剑扬名于江湖了。

到时候各方用剑的高手恐怕都要来一览如此一把绝世宝剑的风采,更何况还是这样一把极其特殊的女子专用的好剑,那就更是物以稀为贵,更罕见几分。

与辛渺相处日久,白玉堂反倒要忍不住为她发起愁来:你以后出去加点小心,不要轻易显露,小心招来些麻烦。”

一看辛渺的表情,还无知无觉的笑着眨了眨眼睛,仿佛还有点惊讶:“哦,好吧。”

“……”白玉堂沉默半晌,无奈地摇摇头:“来吧。”

拔出剑鞘,他后退两步,随手挽了个剑花,顿时刀光剑影,辛渺还叫起好来:“漂亮!”

白玉堂气得要翻白眼:“你还不快点?”

他刚才还犹豫要不要拔了鞘再比试,结果辛渺那把宝剑已经不容小觑,既然她已先拔了剑,就冲着那锐不可当的剑锋,他也不能小看了她。

“行行行。”辛渺也似模似样的做了个起手式,她如今用的还是学的第一套无名剑法,朴实无华,已经练得很扎实。

但这种基础使用得有些简陋的剑法,在白玉堂这样的高手面前,那就太不够看了。

白玉堂试探了两招,就基本已摸到了她的底细,辛渺的身法招式都用的很基础,而且烂熟于心,应用自如,接他的剑不用想就能自然而然出剑,显然是练过了许多遍,他喂招过后陡然变一式,辛渺眼睛立刻大睁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慌,但身体反应却很迅速的避开了。

不过她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学的剑法太基础不够用,而是她没有战意,也许是无意识的,总是躲而不是反击。

这才是真叫白玉堂有些无奈的一点,如果是刚摸剑的小孩儿,实战迎剑心里害怕就很说的过去了,毕竟他们手里的武器可都是挨着一下就得见血的利器,害怕是人之常情。

看来辛渺还真是个生瓜蛋子,白玉堂对她的期待骤然从武学天才降到初学者之后,倒也得勉为其难的承认,她起码用剑招非常扎实。

白玉堂自然是不满足于此,他眼睛一眯,整个身法气势顿时大变,剑光如雪一样朝她扑面而来,舞得密不透风,真是猝不及防,躲也躲不过去。

辛渺整个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肉眼可见的慌神:“等等!”

这也太犯规了吧!

情急之下,辛渺不得不下意识催出一股内力来,纯属条件反射,青鸿剑骤然发出一声铮铮清吟,裹挟着磅礴的气势,剑尖一往无前的直直刺向前去。

白玉堂的那密不透风的剑阵几乎是一触即破,青鸿的剑锋之上仿佛有着万钧之力,根本不是凡人能相匹敌的力量,瞬息之间就破开了死局,白玉堂大惊,手腕翻转,画影剑抵着青鸿的锋刃,斜斜的划开一串耀眼的火星子。

他瞳孔骤然睁大,心里还有些不可置信的震撼,青鸿剑险险的从他脸颊侧滑过,其实并没有真的碰到他的脸,但那剑气如虹,他只感觉微微的一痛。

辛渺这一剑出去,根本没办法游刃有余的收回来,眼见着剑尖冲着白玉堂去了,咫尺之间,她心跳都快失速了,还好白玉堂果然身经百战,微微一侧躲开了,将这万钧之力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而她自己整个人都撞了上去,只感觉白玉堂整个胳膊肌肉紧绷,坚硬如真铁,显然也是费了大劲,后怕得差点叫出来。

白玉堂保持着一脸惊愕之色猛地转过头来,咫尺之间四目相对,只感觉自己胸口狂跳,一看辛渺也是双目圆睁,很惊恐的样子,视线一下子落到他的脸颊上,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受伤了!”

白玉堂回过神来,才感觉颊边刺痛,似乎确实有血顺着流出。

他胸口咚咚狂跳,才见辛渺一下子收了剑,胸口起起伏伏,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嘴唇发白,眼圈仿佛还有点红,握剑的手抖了两下:“我刚刚差点就把你给刺中了!”

如此惊险,白玉堂也实在是始料未及,但辛渺反应这么大,也让他有点慌了,下意识抬手一抹,指尖上一片红艳艳的:“没事,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