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一个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老禅师要跪下,展昭连忙一把扶起:“职责所在,展某一定尽力。”

老禅师才站起来,对他行礼,面色悲苦:“贫僧一海,是这庙中方丈。”

“一海法师,不必多礼,请告诉我当时是何种情形?”展昭对他抱拳回礼。

一海法师引着他往后院走去,一路走一路说:“此事前因我等一概不知,是这孩子——清闻,你来。”

他对后面招了招手,被其他几个和尚牵着的清闻小和尚就被拉了出来,眼圈红红的,瑟缩着脖子:“清闻在。”

一海法师将他拉到展昭面前:“快告诉官爷,当时发生了什么,别害怕,如实说来就是。”

清闻有些畏惧,缩手缩脚的,展昭对他勉励微笑,有些亲切,他就放松了许多,磕磕巴巴的说:“我正在扫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敲了我脑袋我才看见他在面前,然后就问我讨水喝,我带他去后院喝水,他就问我这庙里是不是有……有狐仙,我说不知道。”

说话间,一群人都到了后院,清闻快步走到厨房门口,抬起手遥遥指着禅房:“朗方师兄就出来了,他出来劈柴的,师兄和我们不一样,他就问,我说朗方师兄不是汉人是胡人,他忽然就说‘你们庙里怎么有女人,还和青壮和尚不避嫌疑’我就说,我们庙里没有女子,他还偏不信,指着那边说就是有女人。”

清闻吸吸鼻子:“我想他一定是看错了,我朗方师兄虽说是带发修行,可是怎么看也不是女子啊!”

他缩着肩膀,小脸上露出害怕的样子:“他当时就瞪着我,真吓人,我觉得他可能是个疯子,心里怪怕的,就跑了。”

其他几个和尚都七嘴八舌的证明:“是,清闻跑到前面来找我们,说有个疯子在庙里,我们当即就跟他去后院了,结果人就不见了。”

他们指着窗台上放着的碗:“瞧,碗还在那儿呢!”

展昭走过去,将那碗拿起来,里面还有一半的清水。他面露思索之色。

清闻接着说:“然后我们就去敲朗方师兄的门,怎么敲也没动静,可是明明之前我看见他进了屋里的,清宁师兄就往窗户缝里看,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几个师兄弟就想把门撞开,可是怎么也撞不开那门。”

众人又拥着展昭到了禅房处。

一海法师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这就是朗方的房间,这门也不知为何,竟然撞也撞不开。”

展昭的目光寥寥扫过这里几间禅房,其他房屋都有些破旧之相了,甚至屋顶的瓦没了大半,窗户和门扇也都有缺的,显然是无法住人。

也只有朗方的屋子要好一些,屋瓦俱全,生着绿茵茵的苔藓,陈旧的木窗木门,都糊着层层黄纸,窗棂紧闭,只有一条缝。

这里没什么景色,唯一可看的就是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海棠树,结满花苞,也不开花,唯有一根长长的枝桠伸到窗边,绽开殷红粉白的烂漫花朵。

随行展昭的捕快试着把门打开,用力推了,纹丝不动,就倒退了几步,猛然冲上前,用肩膀砰的一声狠狠往上撞。

那薄薄一扇木门板,竟然坚若磐石,比得上城门宫门,甚至连晃都不晃一下的,只有糊的纸簌簌作响。

展昭走到窗前,推了推窗户:“窗户为何封死?”

一海法师解释道:“是朗方自己封的,许是夜晚风大会响吧。”

年久失修的木窗已经变形,即使封死了,也在下端漏出一条缝来,展昭弯腰往里面看,只看见一间清贫简朴的禅房,窄小的卧铺上整齐叠放着薄薄的被褥枕头,屋里立着一个缺了条腿用石头垫上的斗柜,旁边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斗柜上和桌子上放着一些经书和纸墨笔砚,全是陈旧泛黄的物件,唯有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一副风景画卷称得上半新。

整个房间不大,也是一览无余了,绝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他不免困惑,这门窗都是从里面关着的,人却不见了,真是不合常理。

就算是那个疯子把朗方挟持带走,那也没有必要把门窗都关好。

不过,更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门打不开。

窗户里看不见门是怎么拴的,展昭无法,就走到门前来,拔出巨阙,沉声道:“都让远些。”

众人都听话的退开了些,展昭一剑劈下,只听见砰的一声,那门被劈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猛地晃了晃。

展昭一惊,他的一剑,居然连门都劈不开?

他又劈出了一剑,这下,门倒是开了,咣当一声甩到墙壁上,门栓应声而断,一分两半落到地上。

一小支海棠花也随之静静落了地,还没有手指粗细,枝头上独独开了一朵海棠,仿佛是屋子主人随手折了一支别在门上的。

≈ot;天上好像要下雨了。≈ot;

辛渺仰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

万里乌云翻滚堆积,吹过山巅的风越来越大,呼啸着吹得林海飒飒作响。

家园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挂在檐下的一个个黄纸桐油灯笼晃晃悠悠,满园灯光也跟着打晃。

“啪!”窗户被狂风吹开来,发出一声响动,陆小凤将那扇窗重新合上:“这山上好大的风。”

他走到辛渺身边,临水扶着栏杆,往池中一瞧,先前种的莲花都在水面上随风摆动摇曳,未开的花苞几乎要垂落至水面上,碧绿的大片莲叶被吹动翻来覆去,泛起层层涟漪。

“司空摘星这花种的好,根扎的够深。”陆小凤背着手笑道。

辛渺噗嗤一乐。

陆小凤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对她说:“这池中有了花,要是再有几尾锦鲤就更好了,夏日乘凉,赏心悦目。”

辛渺展颜一笑:“这个好办,我正打算就地取材,嗔泉里鱼多得是,钓一些来,又能吃又好看。”

陆小凤相当赞同:“好呀!好极了!等花都开了,叫花满楼带好酒来,咱们在那亭子里烤鱼喝酒,划拳下棋!”

辛渺身上的细纱衫子被风吹得衣带翻飞,她一笑,几缕发丝拂过嘴角,笑眼弯弯,一脸期待的说:“烤鱼!,顺便还能烤点其他的,莲藕烤着也好吃,还有茄子豆角,新鲜莴笋蘑菇,不光是菜,还能再烤点五花肉,羊肉串……”

再上点盐水花生毛豆,椒盐鸡翅什么的,简直太夏天了!

陆小凤大笑,反倒打趣她:“你倒是挺会安排。”

说来,陆小凤一辈子没羡慕过谁,不管是权倾朝野还是富贵泼天,德高望重或三千美色在怀,可是现在他就很羡慕辛渺,在这凡尘俗世中独居桃花源,仿佛没有烦恼,生活美好得像是天宫仙境一般。

真是拿皇位来也不换!

能认识她,算是最近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池中,扫过那支青莲,忽然想到,嗔泉中的莲花都是殷红浅粉,唯有这支独一无二,好像不是嗔泉中的,是之前那支不知道为何被辛渺种在了井里的。

它依然是含苞待放,莲瓣层层闭合,高高的点缀在碧绿茎干上,枝下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莲叶,静静浮在水面上,独立一支凌空而待。

与别花不同,这只青莲的花苞格外大一些,十分饱满,花瓣娇嫩且多层,带着淡淡的青色脉络,瓣尖上染着微微的青碧颜色,色淡如朝阳天青晴空,风光霁月,有君子的品格。

也许是辛渺自己养的品种,怪不得和娥镜山的普通莲花不同,要是花满楼在,也许还可以分辨分辨。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辛渺移种到池塘里的,陆小凤没放在心上,只是扫了几眼。

“红红怎么还不回来,饭都快好了。”辛渺叹了口气。

今天她炖了羊蝎子汤,还打算炒两三道小炒,快到饭点了,狐狸影子都没看到。

陆小凤笃定道:“它肯定来,你什么时候见它来迟过?”

辛渺忍不住笑,两人就转身往屋里走,没走几步,忽然听见院门砰的一声,还以为是被风吹开了,回头一看,红红已经冲了进来,满身柔软毛皮被风吹动宛如烈火燃烧,几乎是两三下就从小径冲到了他们面前来。

陆小凤还笑:“真是说到就到……”

他话音未落,衣摆却被红红叼住了,使劲一扯,叫他一个趔趄。

辛渺一看,它火红蓬松的尾巴高高直立起来,在风中如同旗杆一般,狭长的狐狸碧眼中满是焦躁,使劲扯了陆小凤的衣服之后,又一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抬起前足扑到辛渺身上,连蹦带跳,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

“出了什么事?”陆小凤还未反应过来,辛渺已经察觉到了红红的不同寻常,心里一突。

红红急的打转,一边叫,一边用后腿站起来,匆匆疾行了几步,仿佛是在模仿人类行走的姿态。

“是谁出了事?”辛渺脸色立刻变了。

红红站起来,两只前足乱挥,忽然指向了池塘。

不,它指的并不是池塘,而是池塘中的莲花。

陆小凤的脸色也顿时变了,失声道:“司空摘星!”

他和辛渺立刻对视一眼,辛渺毫不犹豫的说:“走,跟红红去。”

红红当即转身跑在前面带路,他们也跟着疾步走出了院门。

“贾维斯,把灶上的火关了。”辛渺分神对贾维斯说了一句,然后转头问陆小凤:“司空摘星是下山去了吧?怎么会出事?”

陆小凤脸色很严肃:“以他的功夫,下山也就半个时辰的事,估计是在山上哪里耽误了……”

他心里十分没底,司空摘星的武功,不可能在山上出意外,或许是遇见了什么仇家?被暗算?

他看向前方若隐若现带路的红红,胸口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红红这么着急的来示警,仿佛是在预示司空摘星一定遇见了大事,说不定远超他的猜想。

两人步履匆匆的赶往山下,跟着红红的指引,竟然短短十几分钟后看见了掩映在树影婆娑中的半山腰寺庙屋檐。

红红往大仙庙那边跑,辛渺惊道:“庙里?难道司空摘星下山来的时候去了这庙?”

这么算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辛渺神色严峻起来,催促陆小凤:“我们得快些。”

她说完,率先用起轻功,忽而迎风直上,踩着枝杈,倏忽飘下,如同一只白鸟在树冠树影中穿梭。

陆小凤一愣,随后赶上,他以为辛渺还没适应,没想到,她已经不再害怕高处了。

展昭已将房内看过一遍,果不其然是一无所获。

和尚们都把寺庙附近找了个遍,才下山去报案,如今干等着心里着急,就又结伴出去继续找了,只留下一海法师和清闻两个。

一海法师惴惴不安:“官爷,可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没有?”

展昭知道他心里着急,就扶他坐在朗方的床铺上,关切道:“方丈您别急,我想问问,朗方平日可曾与来往香客结过仇怨?”

一海法师连连摆手:“从未有过啊!实不相瞒,我这徒弟平日从不往前殿去,都只是独自在此地清修,他从小到大,连寺庙大门都没出去过,平日也不曾见外人。”

展昭不由得尤其疑惑:“……这又是为何?”

一个和尚,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这小小山庙里又只有几个和尚,难道朗方平日也不出去干活?和方丈法师似的等着徒弟供奉?

可是小沙弥又说他还是要自己劈柴的。

一海法师叹了口气:“我这徒弟是异域胡人遗弃在这里的孩子,生就一副与众人不同的样貌,怕吓着香客,才不示于人前,何况他又从小修闭口禅,与人相处未免失礼,也只有庙里的师兄弟习惯罢了。”

展昭心里却疑惑更深,胡人而已,又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城中还有胡人酒肆或胡商聚居市集呢,怎么就至于吓到香客。

“朗方他为人如何?”展昭又问。

“师兄只是不说话,其余时候为人是很好的!他还教我写字呢,平日只是默默佛经,砍柴打水做饭,只在自己屋里呆着,很少去前面正殿,最老实不过了!”这是清闻在说。

“如此一来,只是个和尚,又不能与他人起什么口角……”展昭顿感疑窦从生,不免往宿世仇怨上想。

被胡人遗弃在寺庙里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上一代恩怨纠葛,才不得不抛弃了他,如今被人认出,才有此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