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审讯室的程怡心,先时很镇定。
因为她做过最坏的打算——杨红刚供出她,所以她预设过答案,只听完公安告诉她沪市那边公安局查到的物证、人证,及江南指名道姓地怀疑她,问她怎么解释,程怡心难免有些心慌。
嘴上一边说着不知道江南为什么这样想,一边在心里暗骂杨红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让江南查到她!
而且杨红刚找人做局之前都不打听清楚的吗?居然给一个不孕的人扣未婚先孕的帽子,蠢,太蠢了!
程怡心内里又急又气,却连呼吸频率都不敢变化,憋得心梗。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将一名公安叫了出去,问话暂停,程怡心才得到一会儿喘息之机。
只等那名公安再进来后,表情严肃地问她,“认识杨红刚吗?”
程怡心正打算说不认识,却听人道,“刚刚有一位叫梁孟的同志来报案,说你告诉他……”
梁孟?
程怡心呼吸凝滞,梁孟这是要干什么?!
原本江城大学以为程怡心被带走只是配合调查,不想一天一夜没回来,她的辅导员连忙到公安局问情况。
不想,公安告诉他,“程怡心涉及两个案子,暂时被拘留了。”
辅导员且被这消息震得回不过神,性格温柔人缘不错的程怡心怎么就涉案了?就听公安请他坐下,顺便做个笔录,说一说程怡心的情况。
岑静秋也被公安找上了门,听说程怡心可能教唆犯罪,她手上端给公安同志的水险些没拿稳。
“她怎么可能犯法呢!”岑静秋大惊出声。
在岑静秋看来,她们去年做生意被举报顶多算不合时宜,并不是违法犯罪行为。
“认识一位叫‘江南’的女同志吗?”公安一人问,一人拿出笔记本记录。
岑静大骇点头,“认识。”怎么还有江南的事儿?
而后在公安的问话中,岑静秋给两人透露了江南和程怡心的关系,“……虽然两人曾经有口角和矛盾,但是姑嫂之间很正常,怎么也不可能闹到犯罪的程度,再者说,江城离沪市那么远,程怡心即使有心,她也没办法,对不对?”
两位公安一听这话,对视一眼,扯了扯嘴角,程怡心还真有。
岑静秋只百般为程怡心开脱,根本不知她透露了什么信息,她不信她亲家那样的人真能去干违法犯罪的事。
公安没有承认或否认,继续问她最近有没有看到程怡心和陌生人接触。
岑静秋刚摇头,就想起有一天她去送衣服,远远看见程怡心和一个中等个子、剃着圆寸的年轻小子说话,后来她随口问过程怡心,程怡心说是问路的。
但眼下,岑静秋坚持说没有,等公安又问了些问题走后,岑静秋才愣愣坐在座位上,脑子里想着如果程怡心真的犯罪坐牢了,她怎么办?
前段时间,她把赵瑞分给她的一半多钱赔进去了,程怡心坐牢了,她不光没了资金支持,和程怡心合作过,她的名声也会变臭,江城大学附近的生意她可能做不成了……
江城大学内,岑静秋不愿透露的人,还是有学生看见了,尤其杨红刚的半长发和宽大衬衫极具标志性,算是彻底将程怡心捶死了。
而远在沪市的江南也得到了公安的消息,“虽然她拒不交代,但有另一案的犯人和她的同学指认,已经足够定罪了,只是她还牵涉在另一个案件里,最终判决结果要等那边结案才能知道。”
江南的报案已经并到江城去了,公安局这边跑过这一趟后,这个案子就算了结了,他们不用再顶着f大的压力,天天被领导催促了。
江南激动地向两位公安同志道谢。
即使没有结果,但程怡心被绳之以法她就高兴,总算吐了口恶气!
不过程怡心能把自己作到坐牢的地步,也令人唏嘘。
江南欢欢喜喜地送走两位公安同志,然后到各处报喜兼感谢,系主任、黄科长和辅导员张老师都替她高兴,系主任不住道,“威胁彻底消除了就好!”
回来后,江南又给梁家老太太去了电话,感谢梁家出力。
她知道若没有梁家,单凭她的口供和江城的一个邮局电话,调查起来还不知到猴年马月去。
只听那头老太太笑道,“也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契机。”
杨家的案子不能同江南细说,若不是儿子借着江南的案子发力,公安及工作组人员及时抓捕,等一二个月后再行清算,杨家和他们的同盟就完成灭证转脏工作了,到时,可能人财两失。
老太太想想当日儿子话里的后怕,这次缴获赃款赃物合计三十余万元,若是他们再晚上一周,就全运走了!
这一次多亏了江南。
江南不知情,只以为是客套话,又和老太太闲聊几句就挂了。
五月底,江南给家里写信时,也给赵瑞去了一封,郑重感谢了他的帮忙并欠他一个人情,另外给赵母买了一些补品当作谢礼。
六月初,《狂瞽》第五期在江南的一通忙乱中制作发行,这一期的主题讨论的是个体户。
莫敏学姐请沈扬学长写了一篇“创业”感想,将他和毕岩峰摆摊中遇到的问题、旁人的眼光、个体户的社会地位、收入水平等多方面做了剖析。
这也算一种另类的打广告,所以毕岩峰很积极,虽然是沈扬学长执笔,但他提供了很多看法,将他们新增的音像业务也写进文章里。
这一期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难以接受,虽然大多数同学心里不太看得上个体户,但都知道这是一种解决就业、维护社会秩序的有效方法。
不见近日来,城市里治安差了很多,同学们外出坐公交被偷的也不少。
所以报纸发行后,大家更多讨论的是学校附近出现的个体户类型和收入情况,还有同学看了沈扬和毕岩峰的故事,萌生了做个体户的想法。
总而言之,本期的报纸没有因为江南出岔子。
没过几天,还有好消息传来。
江南寄给电影厂的推理小说,没被采用改编成电视剧或电影,但被史导演推荐给了出版社编辑,出版社来信说可以出版。
江南忙将通信方式给了莫敏,让莫敏给物理系学长,让学长自己联系出版社完成改稿和稿费汇款的事宜。
莫敏也很欣喜,跟江南和杨玲道,“如果下一期的广告位依旧没有人的话,就把这个好消息刊登上去吧!”
江南两人哪有不同意的,这篇推理小说本就受欢迎,能出版肯定有许多人购买,而且这是在发表在《狂瞽》上后得到的出版机会,对她们的征稿工作很有利。
江南这头祸福相依、欢欢喜喜,安城农机厂程家如遭晴天霹雳。
杨家之事证据齐全,多人判处枪毙,其余人十年至二十年有期徒刑不等。程怡心因教唆犯罪未遂,判处六个月有期徒刑,江城大学因其刑事犯罪,做出了开除决定。
消息传到程家的时候,程母眼一翻就晕过去了,程父满脸颓唐,肩膀佝偻了下去,仿佛脊梁被压弯。
程登临叹息一声,不知程怡心为什么非得跟江南过不去,最终自作孽。
程母醒来后,便开始咒骂江南,只江南远在天边,又责怪起眼前的程登临,“都怪你,怪你把那个扫把星娶进门,看看把我们家都祸害成什么样儿了,我的怡心,要去劳改吃苦了,前途也没了!”
程父无声给她顺气,似赞同程母的看法。
程登临沉默良久,才道,“怡心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您和爸惯的吗?”
这话仿佛一道利剑扎进程母的胸膛,疼得程母受不了,气急败坏地开始念叨起程登临忘恩负义,如果当初没有程怡心把工作让给他,他能有今天吗?
程登临闻言,看了看屋顶,将眼泪转了回去。
“您是不是忘记了,当年我们本来是要抽签的,您就能肯定抽中的人一定是怡心吗!”为什么他要背着这虚无缥缈的名头,为妹妹不断牺牲!
程父程母哑然。
因为他们当年已经打算好了为程怡心作弊,留在城里的一定会是程怡心,所以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默认是怡心将工作让给了程登临。
来送消息的蒋绍,被迫看了程家这一出闹剧,鸣声和笑笑被吓得抱着他的腿大哭,他只无声地替两个孩子叹了口气,他们的母亲终是成了罪犯,两人的前途要受限了。
等程家人发泄过后,蒋绍才道,“伯父伯母,程同志在看守所没有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江城大学那边也通知家属去收拾行李,您二位尽快收拾好心情,去江城一趟吧。”
程父程母听了,才默默点头。
次日,老两口生怕程怡心受冻受累,将两个孩子留在家中,就去了江城。
到了大学程怡心的宿舍收拾衣服,老两口受尽了白眼,越发伤心难受,他们漂亮优秀的女儿什么时候让他们在外人面前丢过脸,如今……
程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落泪,打开柜子后见到许多她没见过的贵重手表、手镯、吊坠、没吃完的营养品和新衣服,程母疑惑,便小心翼翼询问宿舍里一位正在看书的同学。
那位同学偏头扫了一眼道,“那些呀,她前头那个对象送给她的。”
程母恍然,对,怡心过年的时候带了很多高档补品和礼物,说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家送的,怡心说梁家家境很好,梁孟的父亲身居高位……
那为什么怡心的男朋友没有帮她活动?!
但听这位女同学的意思,“他们分手了吗?”落井下石吗?那她要去替怡心要说法!
可惜,女同学嘲笑道,“分了有两三个月了吧。”
程怡心分手了,起初还不告诉她们,继续享受着她们的羡慕和祝福,后来瞒不下去了才哭着坦白,她们可是安慰了好一阵,还一起唾弃过梁孟始乱终弃。
如今回头看,梁孟早早跟程怡心分手,是有先见之明的,而她们,就像一群呆头鹅,被人耍得团团转。
女同学自嘲一声,不再理会程父程母。
程母一听这话,顿时偃旗息鼓,默默地和程父收拾好东西,转车去看程怡心。
在看守所看到憔悴消瘦、眼神无光的程怡心时,程母又哭了,程怡心也哭,“爸、妈,是江南和梁家害我,江南明明没事儿,还有梁孟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程母程母也恨啊,但没有办法,难不成他们也要报复后坐牢吗?
所以,老两口不说别的,只安慰程怡心,“六个月很快的,就是一个学期的时间,你好好改造,等到时间了,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
一家三口隔着窗口,絮絮叨叨说到了探视时间结束,临别前,程怡心问了她记录着未来的笔记本,并嘱咐程母一定帮她保管好,那是她东山再起的资本。
而岑静秋,早被程怡心遗忘在了不知哪个角落,在出租屋里,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六月后, 随着程怡心、黑中介判刑,刘慧莲免职,江南遭受诬告之事的阴霾逐渐散去。
当然, 这案子也有处理得不完美之处, 那位收了钱将病历单带进宿舍楼的女生,至今没找到。
黑中介当时随意找的人,本身就记不大清, 他所描述的长相又很大众化,随意找十个女同学, 其中三四个人都符合, 学校不希望事情扩大化, 因此不可能让学生们排着队一个个让他辨认,在同江南商议后,这事儿就算了。
但学校组织各系各班召开了一次主题班会,通报了江南案例中这位不知名女同学的助纣为虐行为,劝诫其他同学行事要恪守底线、明辩是非, 又通过各班辅导员之口告诉那位女同学,江南和学校不会再追究,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希望下地再面临同样选择时, 她能站到正确的一方。
此时此刻,全校同学们才知道此次诬告事件的背后有如此阴谋, 俱是哗然的同时, 纷纷猜测那位作恶的女同学是哪一位。
只学校不让寻根究底, 大家也就说说罢了。
这件事就算彻底了结了, 江南的校园生活恢复了平静,继续学习、工作。
原本江南三人定下第六期广告位要用来庆祝物理系学长的推理小说获得出版机会, 不想,有人找上门要登广告。
一位名叫邓芳芳的数学系女同学,她是沪市本地人,看过沈扬和毕岩峰的事迹后,受到启发,和没有工作的母亲妹妹一起在学校附近摆了个馄饨摊子,原以为靠近租书摊,前去租书的同学们饿了,兴许会想来一碗,带动她们的生意。
没想到,她低估了同学们的爱书程度,租一摞书,从肚脐眼顶到下巴颏,眼都不眨,却不舍得花钱买一碗馄饨。
所以,邓芳芳才想来打广告,让校内更多同学知道她家的摊子。
江南没有直接应下这单生意,反而提出,“我们可以先尝尝再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