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先打开行李箱,将一些日用品和常穿的衣服取出来归置好,便打算开始看书。
苏丹见她和吴慧都将东西往抽屉里放,提醒道,“贵重的东西别放外面,宿舍里人来人往的,损坏了或丢了都麻烦。”
“被人用过更恶心!”
苏丹话音才落下,就听沈悦之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来。
江南和吴慧莫名其妙,苏丹解释道,“昨天沈悦之的面霜被人偷用了。”
“活该!”这是低头看书,头也没抬的杨玲。
“你有完没完!”沈悦之拉开帐子。
苏丹连忙劝和,原来昨天这二人已经吵过一架了。
沈悦之的名贵面霜摆着桌面儿上,被来串门的一位同学认出后,一个羡慕一个故作不在意的炫耀,让人知道了面霜的价值,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中心挖了一坨。
沈悦之睡前搽脸时才发现,大闹一通,直骂恶心,杨玲就讽刺她要不是她爱吹嘘,怎么会被人偷用。
两人大吵了一架。
江南挑起眉头,和吴慧对视一眼后,看了看她俩手上的大众款面霜,虽然四块多,但不至于吧?
吴慧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两人默契地将东西随手放进抽屉里,坐下看书、写读书笔记。
接下来就是正式上课,中文系每一科的课外阅读量需求都非常大,江南基础差,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直到十月底,她的阅读量才勉强赶上其他同学,然后着手撰写她在火车上构思好的故事。
但修改、誊写寄出后,没多久就收到了退稿信。
江南没有气馁,修改文风后又寄到另一家杂志社,也遭退稿,她这才意识到问题。
这天,江南趁吴慧有时间,约她到一处安静的草坪,请这位才女帮她看稿子。
吴慧仔仔细细研读了两遍,才抬头问江南,“姑且问一句,女主人公有原型吗?”
江南想摇头,但又想起她见过的远嫁到老家那个小山村的女人们,和曾看过的几个纪录片,回道,“算有吧。”
吴慧笑了笑,用手指在文稿第十一页某一行字下划了一条线,道,“我猜你所知道的原型,她的人生轨迹至多到这里吧?”
江南自己的文,她扫一眼就知道进度。
那是女主人公的儿子长到六岁,她才第一次被允许到镇上逛集市。
江南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这是一个纪录片女主的真实经历,她被骗婚后想回家,但夫家看管了她,而她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到她的丈夫人还算不错,慢慢改变了想法,愿意和那个男人共度余生。
然而,这个她认为还不错的男人,直到他们的儿子长到六岁,确认她不会跑了,才陪同她第一次回了娘家。
纪录片到这里就接近尾声了,记者问女主怎么想的,她说:有孩子了,走不掉了,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而在女主认命之时,不论她的寿命还剩多少,她的人生也到此为止了。
江南的女主人公早在被父母送回男人家时,便对亲人失望了。所以,江南没有写娘家,而写了一个开放、人员密集的地方,作为解禁场所,这也是女主人公在所有人眼中被彻底同化的时间节点和标志。
吴慧又笑,“因为在这之前,你的主人公血肉丰满、情感充沛,能让人真切感受到她身上的抗争、她的绝望、恐惧和茫然,
在此之后便是女儿面临出嫁、她的突然醒悟,我个人认为这是不符合人物行为逻辑的,她已经麻木、认命了十多年,在她女儿尚未受到真实伤害,或未重复她痛苦的经历、成功唤醒她的记忆时,是很难将她敲醒的。
还有女主人公利用法律保护自己和女儿的行为,太理想化、太空洞了。我猜你期望你的原型能如你的小说结尾一般得到救赎,
但对于写作,我觉得真实的惨烈,虽然意难平,但更能发人深省。”
江南听完受教,深吸一口气后,真诚地感谢了一番吴慧,并允诺包她一周早点。
吴慧忙摆手拒绝,笑道,“我不信你想不到这一层,不过是你不愿意修改这个结局而已。”
江南抿嘴笑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稿子,决定听从吴慧的建议,将女儿的经历、结局改为悲剧,成为敲醒女人的榔头,但利用法律这一点是坚持不改的,只是结局会更现实一些,她只能讨回丁点儿公义。
“好了!”吴慧抚掌道,“正事完毕,我们快走吧!”
“去哪儿?”江南奇怪。
吴慧激动道,“礼堂放电影,宋明阳他们宿舍早早去占座了,快走,一起去看高仓健!”
江南好笑,“你跟老公一起去看别的男人,这样好吗?”
吴慧含蓄扭捏道,“我也没拦着他看真由美呀……”
江南大笑,两人一起去了礼堂,被震撼了,这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追捕》真的好火。
吴慧带着江南一路往里挤,遭了不少白眼才找到宋明阳。
还在不远处看到了宿舍其他几人,不过瞧着氛围不对劲,江南看了看杨玲和沈悦之之间遥远的距离,根本看不出这俩是一起来的。
“又吵架了?”江南指了指舍友那边儿,靠近吴慧耳边问。
吴慧无奈点头,“沈悦之在宿舍试她新买的裙子,这不又吵起来了。”
江南不常在宿舍所以见得不多,杨玲平时不声不响的,感觉天塌了都能低头看书,但就是见不惯沈悦之,一言一行都要怼。
还好她也常回家看孩子,眼不见心不烦,但她估计每天都要为她们调解好多回的苏丹,快受不了了。
这不,电影结束后回到宿舍,又闹起来了。
沈悦之舍不得穿的新裙子被剪了个口子,她怀疑是杨玲。
江南一回宿舍就放下包, 拿出稿纸开始重写小说后半部分的大纲。
只听沈悦之大吵大闹后,杨玲讽刺道,“沈悦之, 我有时候真怀疑凭你这个脑子是怎么跟我们考到一个学校的!”
沈悦之一听就会意, 但还是反射性地生气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偏徐馨馨这个小孩儿不懂事,举手给人翻译, “就是你脑子不怎么聪明的意思。”
几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下,险些笑出来。
苏丹适时跟沈悦之道, “沈悦之, 我们一起出的门, 中间一直呆在一处,现在又一起回来,杨玲怎么可能有时间剪你的衣服!”
沈悦之沉默,又看向江南的背影,冷冷道, “你们呢?”
江南没听人说话,抬头一看,见四人都静静等她说话, 江南复低头继续, 边写边道,“我一早去了图书馆就没回来过, 吴慧也比你们先出门, 我刚刚跟在你们后面到宿舍, 吴慧更是和她丈夫约会还没回来, 为什么问我们?”
沈悦之却不依不饶,“你有证人吗?万一是你们趁我们看电影中途回来过呢?这宿舍门可就我们和生活老师有钥匙!”
江南这才停下笔, 转头看她,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杨玲哼了一声,又嘲讽道,“江南和吴慧有没有中途回来过,你不是最清楚吗!”
江南、苏丹、徐馨馨三人闻言,摸不着头脑,却见沈悦之咬着嘴唇,脸色胀红,眼神羞怯。
“杨玲,这是什么意思?”苏丹问道。
杨玲斜眼鄙夷地瞥过沈悦之,“她看个屁的电影,那双眼珠子就没从历史系大才子身上离开过,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和大才子同一排的江南和吴慧!”
江南好笑,“那沈悦之你问我是什么意思?故意找茬儿?还是想让我把历史系那大才子找来给我们作证?杨玲可说错了,你这脑子转得挺快的。”
沈悦之闻言,恼羞成怒,“胡说什么呢!我没一直盯着看,而且大家都在专心看电影,哪里能注意到身边人有没有离开!”
不用明示,说的就是历史系的大才子不会注意到江南。
“这么说,你是咬定是我和吴慧,或者我们其中之一?”江南冷冷看了她一眼,见人默认和她对峙。
江南哂笑,低头将钢笔笔盖合上,又将稿纸收好,站起身道,“那带上你的证物走着吧,我们去找老师或公安,好证明我的清白。在路上,你可以提前思考好诬陷我们,要怎么给我们道歉。
事先提醒你,简单一句‘对不起’,我不接受,就这事而言,我可以代表吴慧,她也不接受。”
沈悦之见她如此笃定,眼神闪烁,又不确认了。
苏丹过来拉住江南,“你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江南笑笑,跟她道,“支书,你这样太累了。我们的学习本来就紧张,你在团委有工作、又要顾着班级正事,哪有时间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破案这种事儿就交给专业的人吧。
而且,这样得出的结果才能最让人信服,也好洗刷我和吴慧的嫌疑。省得一出宿舍门,同学们就拿看犯人的眼光盯着我们瞧!”
“我的裙子三十多块,怎么算鸡毛蒜皮的小事?!”沈悦之不悦反驳。
“你别闹了!”苏丹转头,忍无可忍地呵斥沈悦之,“三十多块怎么了?咱们宿舍根本没人正眼瞧,谁稀得搞破坏!”
这是实话。
江南学习刻苦,经常不在宿舍;吴慧学习之余,一得空就回家看孩子;徐馨馨年纪小,虽然到了爱美的年纪,但她欣赏不来沈悦之的成熟审美;杨玲从来只盯着书看,根本不重吃穿;
而苏丹自己,说实话,她觉得沈悦之身上就是一股子资本主义的腐败作风,但时代不一样了,她得顺应时代发展,所以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用老眼光看待问题,索性忽视。
沈悦之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总是到别的宿舍展示炫耀,苏丹觉得杨玲说的很对,就是活该,要不是她老爱出去现眼,怎么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沈悦之听了,更恼火,一把将衣服摔到床上,“宿舍钥匙就咱们有,不是本宿舍的人,生活老师根本不借钥匙,不是你们,难道是我自己吗?!”
江南想到什么,看了眼门锁,忽然问,“你们今天出门,没反锁吗?”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杨玲大声嘲笑道,“沈悦之走最后一个,柜子不锁、大门不反锁,谁说她不活该!”
沈悦之出门前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穿那身新裙子,既想美美的亮相人前,又怕礼堂人多把她裙子挤脏、扯坏了,直到出门前几人连环催促,她才匆匆换的衣服,随手合上柜门,宿舍门也只一拉,听到锁上就跑走了。
江南冷笑,“我说过这种门不反锁,很容易被打开,你是不是从来没放心上?”
江南上辈子高中宿舍就是这种门锁,用饭卡或银行卡之类的薄硬卡片,顺着缝隙一使劲儿就能刷开,所以她提醒过所有人,出门要反锁,只是因为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从没给她们展示过而已。
“你说能打开就能打开?!”沈悦之眼下怒火伤透,已听不进任何话去,只一味呛声道。
江南彻底没了耐心,冷下脸,“走吧,找老师顺便报警!”
苏丹不想将事情闹大,还想拦,江南却拉下她的手,“你别管了,省得浪费心思,不值得。”
说着,江南一把拉开门,才跨出去一步,就见吴慧一面回头看,一面走近,见她们表情都不是很好,好奇问,“这是怎么了?”
徐馨馨闻言,在后头探头出来将事情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吴慧听说主要怀疑对象是她和江南,淡下了脸上的笑意,“确实该找老师,那边316室和二楼几间宿舍也有人被剪了。”
众人惊讶,忙出门去看,果然见316门外围了好多人,吵吵闹闹的。
众人立马回头,既然别的宿舍也有人遭殃,那就不关他们宿舍的事儿!
沈悦之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脸色难看。
杨玲抱胸一笑,“现在好了,找老师找公安都有伴儿了。”
江南则冷淡看着她,“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