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处在经济腾飞的风口,生活、工作节奏也相对较慢,压力什么的,对于资深社畜来说,更是约等于没有。
江南忍不住摸摸自己年轻了十岁的脸蛋儿,这么看,她和原主的这场交换算得上——各得其所?
她越想越是,瞬间燃起斗志,俯身打开床头柜抽屉,拿了一本便宜儿子的田字本和半截铅笔,唰唰唰做起计划。
不知不觉中,堂屋里碗筷碰撞的声音渐渐熄了,响起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江南,听得一声敲门,一声“嫂子”,就见人推门进来。
江南合上本子,仔细打量着来人:这个时代标准的美人相,鹅蛋脸、皮肤玉莹白皙、杏眼琼鼻,中等身高,身材姣好,气质温和,像一朵优雅坚韧的百合花。
相比漂亮锋利、近两年干瘦得有些显凶相的原主,确实更讨人喜欢。
“嫂子,好点了吗?”只听人温温柔柔问,又见她面条剩下半碗,忙关切地问,“胃口不好吗?还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打电话让大哥回来送你去医院看看?”
听听这一连串的关心话,谁不夸上一句“这小姑子有心了”,但实际上,今天才是她和这位女主小姑子的第二次见面。
她住院一周,这位小姑子没到医院看过她一眼,美其名曰母亲大哥忙,她得在家看护三个孩子。
直至出院那天,原主丈夫程登临背她进门,两人才匆匆打了个照面。往后八天,她在家坐月子,女主没踏进过她的房间半步,倒是经常能听见女主向程登临关心她身体状况,只是从没当面问过她一声好。
打的什么主意,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都懂,不过是江南身体好不好她无所谓,但她关心大嫂的态度一定得让疼爱她的哥哥知道。
现在“屈尊降贵”地进门,姿态还做这么足,肯定有所图。
江南不动声色,瞥了眼泛起油花的面条,故作挑剔回答她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天天吃鸡肉喝鸡汤,腻了。”
见人果然闪过一言难尽的神色,江南好笑,再接再厉极品道,“我又不喂奶,老吃这么清淡能不腻吗,妈也不寻思给我换换口味……”
可能听她越说越过分,竟抱怨起自个儿亲妈,女主忍不了,开口打断道,“嫂子,坐月子喝鸡汤养人,妈也是好意,希望你早点恢复。”
江南又笑,早点恢复做什么?好给你们程家当牛做马?
程怡心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她觉着今天的大嫂眼神和口气都有些怪异,而且总能三言两语打乱她的节奏,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不敢再找话头铺垫了,直接展开手里的二十块钱,递到人前,道明来意,
“嫂子,这段时间家里开销大,我也想尽份心,但好几次给爸妈大哥生活费,他们都推回来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来找你,”说着,又把钱往前送了送,“麻烦嫂子以你的名义拿给妈,不过,千万别让大哥和爸妈知道,不然,他们又要塞回来给我。”
女主表现得考虑周到、对家庭亟待解决问题流露出关切之意,并提供了小小的资金支持,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美好。
可惜,江南并不触动,眼底划过嘲讽,她说女主干什么来了,原来是变着法儿提醒她家里用钱紧张,为她妈打助攻来了!
如果眼下的“江南”还是原主,肯定自尊心强,绝不会答应将女主的钱冒名成自己的,只会咬牙拒绝,自然而然联想丈夫一个人养家辛苦,她不能再躺下去了,然后起身上班……
只是程家母女的计划没赶不上变化,冤大头换芯子了。
江南跟原主不一样,她锱铢必较,对程登临毫无感情,更不会心疼男人。
这钱,她不止要收,还嫌少!
于是,江南一把抽走程怡心手上的两张大团结,愁容立刻上脸,跟女主诉苦道,“小妹既然这么有心,那把给周家的赔礼和我的手术费、医药费一起给我们补了吧!
你知道的,这两年‘我’跟你哥养着一家老小,半点钱没攒下来,一下子又花出去那么多,实在没办法了,你体谅体谅我们。”
接着,不给女主任何说话的机会,手上动作迅速,将田字本倒过来翻开最后一页,一笔一笔计算道,“你哥托人在沪市买到了周家小姑娘的羽绒服同款,加上邮费三十七块九;
上回去周家道歉,水果、奶粉、罐头、茶叶和烟酒,三十二块;
我的手术费、医药费、营养费厂里报销了一部分,自家出了七十四块六,
合计就是一百四十四块五。
这祸是笑笑和程皓一起闯的,咱们一家一半,小妹,你需要给我七十二块二毛五。”
江南边说边写,话音落下,账也算好了,“唰”的一声,干净利落将那页纸撕下,举到女主眼前,示意她看看,有没有异议。
程怡心望着田字格上锋利的字体,只觉口干舌燥,无意识咽了咽口水,温雅的姿态差点儿难以维持。
她的感觉没错,今天的大嫂真的很反常!
往日里她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但都是举着钱走个过场而已,大嫂绝对不会收她的钱,但今天二话不说抢了她二十块,居然还倒找她索要七十多?!
程怡心不由怀疑她是不是在梦里,满心满眼的不可思议。
江南见状哼笑,吸血还吸成习惯了,还点儿利息都接受不了?这都是原主的婚内财产,她公平合理继承,没人能少她一厘!
见人迟迟缓不过神,江南也不管,自顾自说道,“小妹,你卖工作的钱还没存吧?正好,现在就把这钱给我吧,我跟你哥手头实在紧张。”
程怡心一听大嫂让她立马拿钱,当然不想给,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顿时进退两难,心里后悔死了主动帮她妈的忙!
“什么钱?”救场声及时出现。
呼——
程怡心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江南转头,见程母腰系围裙,擦着丝毫不见水迹油渍的手进来,看架势是来收碗筷的,只是“不经意”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她似笑非笑望着这对戏精母女,这俩的心眼子全用在原主身上了吧。
“你们才说什么钱?”
两人一时没回答,程母又问了一遍。
江南略过女主刚给二十块,给程母解释了一回。
不是不想让人知道,要深藏功与名吗?江南成全她。
果然见母女俩脸色不太好看。
她们没想到江南居然真的半点不提那二十块。
对于另一半赔偿款,程母坚决不同意,“炸人衣服这事儿,是皓皓调皮捉弄人过了火,虽说是顶着为笑笑出气的名头,但笑笑一没给皓皓出主意,二没拽着他去,里头有笑笑什么事儿?
还有孩子,也是皓皓……”
程母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大孙女没了,她也不好受,“小南,我知道你难过,但也不能迁怒到笑笑身上,还朝你妹妹要钱,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爸把工作给了你妹妹没给你这事儿,我跟你说,你跟登临想都别想,那是你爸的工作,我们想给谁就给谁……”
“妈妈妈!”
眼见程母细细绵绵几句话就把大帽子“哐哐哐”往她头上扣,试图以此转移话题,江南连忙抬手打断,“咱们就事论事,别扯远了!”
那工作她确实想不着,但有她能“想”的部份,只不是现在。
饭要一口一口吃,“债”要一点一点讨,眼下的首要目的,是马上将这七十二块二毛五拿到手。
“您是程皓的亲奶奶,他什么性子、平时跟谁玩得来,您比我清楚,您觉着要不为笑笑,程皓会主动跟四五岁的小女孩凑一块儿放炮吗?
另外,周主任对程登临有恩,程登临不止一次带程皓去过周家,从没听说孩子之间有矛盾,他爸的态度摆在那儿,您觉得程皓会无缘无故去欺负周家孩子吗?”
不会的,程母明白。
程皓只喜欢跟他同龄或比他大的孩子玩,除了笑笑,不耐烦带追不上他们的那些小姑娘一起。
她也清楚一切都因笑笑而起,但一想到女儿年纪轻轻守寡,笑笑、鸣声小小年纪没了父亲,她就忍不住偏疼几分,反正皓皓已经受了罚、儿子也将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又何必追根究底,让笑笑白受一份罪。
眼下儿媳妇居然要求她可怜的女儿负担一半费用,程母无论如何不会同意,只能咬死了这事跟笑笑没关系。
江南见程家母女心知肚明,却死鸭子嘴硬,来来回回跟她辩驳都是程皓不懂轻重、自作主张行为,目露讽刺,等人见她没反应,讪讪停了嘴,才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夸张拍手道,“原来妈你和小妹都不觉得笑笑错了,难怪呢,我说小妹这么明事理的人,怎么事情过去好久,一点表示都没有,
笑笑也是,到现在都不知悔改,前几天我还听见她调唆程皓和鸣声各自联合家属院的孩子们,一起孤立周家那几个孩子。”
“什么?”
程母才听前几句话,正不满儿媳妇阴阳怪气刻薄女儿,没想到后一句,直接似一记重锤,砸在她脑门上。
笑笑还在针对周家孩子?
“您不知道?”江南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们在家商量了好几次呢。”
“那你怎么不阻止!”程母又气又急。
周家对他们家有大恩呐!
当初要不是周主任在几个候选人中坚持推荐登临上工农兵大学,登临哪能有进政府部门工作的机会。
可现在为了点儿孩子间的意气之争,他们家出了“人命”,让周家有理也只能憋闷,两家终是有了疙瘩,再回不到从前了。
而笑笑居然还在鼓捣这种事,让她联系的那些孩子家长知道了,不定怎么说他们家忘恩负义呢,更别说周家人!
程母一改往日的“软和”脾气,沉着脸出门,边走边喊,“笑笑、皓皓过来,我有话问你们……”
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关门,想是程母把人领房间里盘问去了。
听不着后续,江南只好戏谑看向女主,“小妹你看,孩子犯了错,不教不惩罚,他们就会觉得自个儿没错,或者认为犯错无成本,下次就还敢,笑笑显然如此,所以,这笔钱就当是为笑笑买教训,你也该给我。”
程怡心听了这话,气得又羞又恼,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她的形象不允许她做出找借口不认账的事儿,但白给人七十多块钱又肉疼,只能恨恨道,“嫂子,我的孩子我会教,但笑笑还小,希望你别再用‘调唆’这样的刻薄话形容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当然。”江南爽快应下,如果陆笑笑不再做这种事,她当然不会故意用这样的词形容她。
见人如此坦然又应得快,程怡心一口气又被堵住得不上不下,今天真是事事不顺!
她咬咬牙准备离开,又被讨人厌的声音叫住。
“小妹,妈忘端了,你帮我带出去吧。”江南用下巴点了下床头柜上的面碗。
程怡心被江南的厚脸皮惊住了,瞪大双眼,愣了两秒,才深吸一口气,过去端起碗,顶着更无耻的声音——“拿稳了,摔了可得你妈和你哥收拾”,头也不回往外走。
“哐——”
程怡心将面碗摔在灶台上,扯下挂在铁线上的毛巾狠狠擦了擦手,才摔门回屋。
江南继续做她的计划,只左等右等不见人送钱过来,不用想也知道,女主打算拖到她哥回来再拿钱过来做做样子,江南可不惯她这毛病。
撑着起身,准备自己去要。
慢慢走到房门口,正巧碰上程母那边完事,开了房门推着哼哼唧唧的兄妹几人出门,又是哄又是强硬要求他们去跟朋友说,前几天的孤立计划不作数了。
这三小孩显然不乐意,嘴撅得能挂油瓶,看见她了,仿佛知道是她告的密,居然敢瞪她,龙凤胎还好些,好歹知道是舅妈、是长辈,不敢表现太明显,叉烧儿子就有恃无恐,还昂着头冲她吐舌头:“告嘴婆!”
江南不气不怒,面无表情看着他,倒是把人吓得缩脖子。
程母心急又护崽,见不得儿媳妇教训大孙子,继续推他们出门,“快去,说好了就回来,奶奶给你们用奶粉泡饼干吃。”
三人才不情不愿去了。
孩子走了,程母还在门口伸头看,恨不得亲自跟着监督他们,生怕漏了人或者没通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