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阿姐的死,恐怕他仍活在那一场荒唐的绮梦中不肯醒来。
宁乘风常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一梦楼吃饭,叫一堆姑娘在身边陪着,醉倒在花丛中。
忘禅到时,他已有些喝醉了,晕晕乎乎的勾着一个姑娘的肩膀,时不时伸出手捏捏她的胳膊和腿调戏两句,一副浪荡的模样。
忘禅的眉头锁得极紧,紧得景伏城没忍住伸出手想替他抚平:“就这么好看?”
忘禅往后躲了躲,语气微冷:“景将军请自重。”
景伏城没放在心上,往后一靠,大大方方的双手摊开放在椅子上,道:“不过是他醉生梦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忘禅心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跟他几日,总能发现点什么。”
“无趣。”景伏城这般说罢,干脆起了身,竟就这般掀开了两个屋子之间那层薄薄的轻纱,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宁乘风包厢的位置上。
“宁公子,好久不见。”
他这一招来得突然,惹得隔壁刹时静默了一瞬。但很快宁乘风认出了景伏城,应当说京城没人认不出景伏城,他回京那一日可是惹得全京城的人夹道欢迎,谁都见过他的长相。
“哟,这不是靖王吗。”宁乘风笑道,“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啊?”
忘禅不晓得景伏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没有刻意走过去。
景伏城也没喊他。
忘禅一边晃着手中的茶水,一边听隔壁说话的声音。
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异香,那股味道不像是花,更像是一种闷人的草香味。忘禅在想这味道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听说前些日子,宁公子搅进了一场官司。”景伏城语气平淡,“有些好奇,便来询问一番。”
宁乘风很缓慢地笑了两声:“小事,如今已经解决了。”
“是么?”景伏城眼神微眯,语气冷了几分,“那想来宁公子是不晓得,其中有个逃了的姑娘,是礼部尚书独女?我听说,她可是亲眼见着了那凶手的脸的……”
“啪”的一声,忘禅听着像是什么东西碎了,呲了一地。
那时候
屋里的姑娘们很快被遣散了。
喧闹一下子没了,周遭都安静下来,忘禅心反而收了几分,食了一筷子的青菜,这才用过人的听力去关注隔壁的对话。
“靖王想要什么。”宁乘风这般说道。
景伏城笑了笑,说:“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宁乘风冷脸看着他,眼神阴鸷:“如果靖王想让我就地伏法,便是打错了主意。如若靖王是想跟我换什么东西,我可以考虑一番。”
景伏城懒散的靠着椅背,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漫不经心道:“宁大公子的面子倒是很大,换你一条性命,你不过是考虑考虑么?”
宁乘风冷哼一声:“靖王没有证据吧。若我猜得没错,那女人铁定不敢露面指认我,否则靖王还巴巴的找我干什么?若无所想,便无所见。靖王不如直说。”
“世人皆道宰相之子混账孟浪,是个胸无点墨的二世祖,如今看来,倒也有失偏颇。”
宁乘风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景伏城坐直了,捏着本放在桌上的那把折扇,淡淡道:“我要换的有两样。”
“你说。”
“一,即子箴一命。”景伏城淡淡道,“二,我要沈默。”
“你……”宁乘风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吗?”
他这话尾音刚落,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坠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然后窸窸窣窣又被人给捡了起来。透过微透的帘子,可以看到有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迅速地出了房间。宁乘风后背一凉:“你还带了其他人?”
景伏城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盯着隔壁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道:“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两个条件能不能应。”
“放即子箴一命没问题,但是沈默……”宁乘风神色纠结,“你是要沈默的命?”
“你只需要把他送到我的手上即可。”景伏城道,“宁公子,我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明日再在此处,你给我答复。”
他说完竟有些匆忙的起了身,宁乘风“哎”了一声,刚要拦他,发现这人已经迅速地往楼下去了。
“突然这么火急火燎的……”宁乘风低声嘟囔一句,眼里满是烦躁。
马车行驶了一大半距离,景伏城才在路边逮着忘禅。
对方正在买麦芽糖,想来是拿回去给那两个小和尚吃的。
景伏城让车夫停下来,自己下了马车:“你先回。”
这么几声动静,便已经让忘禅察觉到了,但他并未回头,而是开始在兜里掏钱,却不想掏半天什么也没掏到,他正局促着,身侧伸出来一只手,一锭银子落在摊位上:“不用找了。”景伏城说。
忘禅把手拿出来:“回去还你。”
“这么生分?”景伏城紧跟着他,“怎么突然走了?”
忘禅停下脚步:“景将军不坐马车,在这儿跟贫僧走路算怎么回事?”
“不仅生分,看上去还有几分生气啊。”景伏城逗他似的,飞快地跟上他,一边跟一边道,“跟宁乘风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明日便知晓答案。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
忘禅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