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3节(1 / 1)

第一氏族 我是蓬蒿人 2177 字 1个月前

对方之前倒下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爬了起来,但这一回,冯牛儿没能再站起身。近卫军的修行者人群淹没了他跟他的警卫,就像是一瓢冷水冲掉了几只蚂蚁。

萧燕僵硬的五官犹如遇到春阳的冰雪,寸寸消融徐徐生动。

她脸上逐渐浮现出胜利的光彩,希望之光让她看起来明艳无比。

她一只手盖住胸口,平复剧烈的心跳,另一只手掩住嘴,遮盖得意的笑容——下一刻,她放开了双手,任由心跳猛烈,放任笑容弥散。

她甚至想放声大笑,仰天狂笑。

然而,不等她笑出声,一阵迅猛有力的隆隆炮声陡然闯入她的感知,就像是天降的陨石落在她脑袋上一般,震得她神经乍然紧绷,炸得她笑容忽地僵滞。

萧燕猛然转身,向东北方望去。

那是炮声的源头。

这一看,萧燕犹如被五雷轰顶,面如死灰。

辽阔的草原上,冲来了一支阵型齐整的装甲部队,左右连绵前后相继,坦克炮管俱都对着溧水河谷方向的近卫军,伴随着密集如雨的轰鸣,炮口弥漫起团团白烟,眨眼间一颗颗炮弹便落在近卫军人群中!

那是反抗军第十师、十二师。

是突破近卫军阻击的第十师、十二师!

他们来到了战场,正一往无前的冲向溧水河谷战场!

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

其实萧燕在前一刻已经接到近卫军第一师、第二师的回报,言说作战不利,敌军冲破了他们的阻击,正向溧水河谷突进。

彼时,萧燕虽然死死盯着冯牛儿,全身心都投入在眼前的战场,但并没有忽略这条信息。只是这条信息对她来说没有价值。

她要的,是在对方赶到之前拿下溧水河谷。收兵、回撤已经来不及,更加不可能取得胜利。萧燕再无一兵一卒可以支援乌察贝尔方向。

此时此刻近卫军尚未拿下溧水河谷,十三师依旧还有不少将士在浴血奋战,第十师、十二师如果加入战场,近卫军的处境就会很艰难。

好消息是,眼下冲到战场的第十师、十二师并不是完整兵力。他们在乌察贝尔与近卫军交战,付出了一定伤亡不说,还留下了部分人马。

如果只有眼前这些第十师、十二师的力量,萧燕未必会败。

但是很快,萧燕就接到了另一条消息。

她转身向正北方——大军腹背望去,瞧见了地平线上蔓延而起的一道黑线。黑线很开扩大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潮浪,显露出反抗军的装备样式、颜色与标志。

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萧燕捂住胸口,禁不住后退数步,忽而一弯腰,脸色由白转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反抗军第八师、第九师,赶到了!

在第八师、第九师的坦克开始发出摄人心魄的轰鸣,向近卫军阵地倾泻炮弹时,萧燕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去。

“传令全军:全面反击!”

站在草丘上的赵宁面色如铁,“给我彻底吃掉他们!”

“得令!”

奋战在溧水河谷山丘地带的十三师残余将士,率先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从浴血数日、百战余生、亟待为主将与同袍报仇的将士们口中迸发中的咆哮,蕴含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仿佛可以凭空击毁一切敌人的意志,震碎他们的肝胆。

随后,山丘周围的大片战场中,之前一直是呈守势的十四师、十五师将士纷纷爬出战壕、跃出掩体。

修行者们身若燕雀奔行在前,手中符兵符文光芒明亮夺目,挥动着剑气刀光与敌人展开绝命搏杀,普通战士手持热武器紧随其后,向错愕仓惶的近卫军战士疯狂开火。

上至师长下到列兵,无不投入到了与敌人最后一搏的战斗中。

第十师、十二师从左翼迂回包围,坦克在外侧压制近卫军,修行者带着步兵钳形穿插战场,第八师、第九师则从右翼展开突击,将近卫军第二军对反抗军第五军使用的战术,原封不动用到了他们身上。

不同的是,近卫军只是内外合力,反抗军却是中心开花、内部突击、外围压迫的三层发力。

已成疲敝之师的近卫军各部,在各个区域被打得抱头鼠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情况下一群接一群被炸翻,一片接一片被砍倒。

蒙哥从战场飞回到摇摇欲坠的萧燕身边将她搀扶住,“姐,战场大势已失,胜利已无可能,下令各部自行突围吧!”

萧燕惨然一笑,仗打到这个份上,近卫军早就没了突围之力,走也只能走一些修为不错的修行者,三个近卫军就要被埋葬于此。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

她已是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想再管什么都管不了,她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蒙哥可以根据自己想法行事。

蒙哥转头下达命令之后对面无血色的萧燕道:“我们走吧,继续留在这里没了意义。”

萧燕没有走,甚至连动都不曾动弹一下。她保持原来的姿势,失神地注视着混乱的战场,神色怅惋,眉宇间充塞着化不开的悲哀。

在她的视野中,近卫军将士正在被成群结队的屠戮。

蒙哥耐着性子陪着她多看了两眼,末了忍不住催促:“快走吧,再不走晋朝的高手们就要围拢过来了!”

他不想萧燕继续沉浸在悲痛中,作为这场大战的指挥者,也是二十几万大军的统帅,让萧燕看着战场上的天元战士不断战没,对她而言是一种极大的伤害与折磨。

萧燕摇了摇头,声音飘渺忽远忽近,说了一句让蒙哥始料不及的话:“你走吧,我不走了。”

蒙哥脸色一变,毫无生气的萧燕令她感到陌生,更让他心底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恐惧:

“姐,我们不过是败了一阵,往后并不是就没机会了!这次是三国攻晋,战争还远没有结束,我们还大有可为!”

萧燕依旧摇头,这回什么话都没说。

蒙哥拉她不动,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苦苦劝解:“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难道还要给将士们陪葬不成?我们不是没有败过,这回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草原辽阔,天地那么大,我们总能卷土重来!”

萧燕抬了抬手,示意蒙哥不必多言。

她默默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好似面前站着一个生死大敌。

过了片刻,萧燕徐徐开口:“十五万近卫军一朝葬送于此,无数精锐修行者埋骨荒野,帝国贷款购买的大量武器沦落敌手,哪怕是再花十年帝国也挽不回这份损失。

“草原,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年可以用来积蓄力量了。”

自从国战失败,萧燕就意识到了他们跟中原皇朝的本质差距,为了弥补自身的不足,增强王庭调动草原人力物力的能力,缩小与赵晋之间的距离,她把王庭发展成了帝国,建立起了中央集权的国家体制,使得这个国家脱胎换骨。

这些年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她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极限。

她本以为国力更上层楼的天元,有了跟赵晋再战一场的底气。

可结果,依然是失败。

还是在赵晋被秦、吴牵制了大量兵力的情况下。

萧燕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蒙哥刚想开口说什么,萧燕陡然转身,衣袂飞扬间,饱含修为之力的一掌猛地向他击出!蒙哥大吃一惊,连忙双臂横架,堪堪挡住萧燕这一掌,身体却被退得向后滑出去十几丈。

这没来由的一掌,让蒙哥满头雾水,不明白萧燕是何用意。

他马上就知道了。

就在他放下横在眼前的双臂时,萧燕反手抽出随身短刃,刺眼的符文光芒在蒙哥眼前划过一道锐利、短促的弧线,于间不容发之际刺进了她的胸膛!

手腕翻动间,短刃在胸膛内猛然搅动,鲜血顿时大股大股涌了出来,顺着她的手指流淌而下,顷刻间便染红了衣衫。

“姐!”蒙哥发出杜鹃啼血般的悲鸣,手忙脚乱地奔了过去,他怎么都没想到萧燕竟然会选择自裁谢罪!

“结束了,蒙哥一切都,结束了。”

萧燕浑身是血的半躺在蒙哥怀里,眸中生机潮水般快速褪去,她脸上没有半点儿痛苦之色,有的只是两辈子都消不掉的愧疚与痛惜,“是我没能战胜赵宁,是我,又一次被他所击败国家灾难全都因我而起

“我没有给草原一个光辉未来,没有让孛儿炽君的威名响彻天地,我不配继续做帝国的宰相,不配做孛儿炽君氏的公主”

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这位为自身族群奋战一生的强者,在地狱般的战场旁气绝而亡。

死后她依然圆睁着双目,怎么都不肯合上。

第一二四七章 宿命

蒙哥抹掉眼泪咬紧牙关,抱着萧燕逐渐冷却的尸体飞离战场一路向北,但他并没有飞很远,就把萧燕交给了追上来的右贤王勒古台。

“殿下要去哪里?”勒古台悲恸而又小心地接过萧燕的尸体时问。

蒙哥的面庞因为痛苦与仇恨极度扭曲,他一字一字地道:“去给我姐报仇!”

萧燕自杀是因为战败,仇敌自然是大晋皇朝,但这明显不是蒙哥眼下能够复仇的对象;其次可选的攻击对象便是赵宁,对方是反抗军统帅,然而蒙哥亦不可能去找赵宁的麻烦。

他扭头就走,决定去杀的人是苏叶青。

若不是苏叶青欺骗了萧燕,萧燕就不会误判敌情;如果不是苏叶青伙同赵宁步步设伏循循善诱,萧燕没道理落入陷阱。

从国战到现在,苏叶青给天元帝国造成了太多损失,同样给萧燕带去了莫大伤害,不杀苏叶青蒙哥寝食难安,心头的愤怒无法消解!

苏叶青带着三千新军,与万余其它部族的新军一起,正在后方保卫物资中转基地、护卫粮道。这是萧燕之前下达的命令。

明面上,苏叶青听从萧燕的安排;暗地里,苏叶青要配合前线大军的攻势,用自己的力量攻击物资中转基地,毁掉军火库、粮仓等设置,引发天元大军后方的混乱。

当然,实际上苏叶青什么都不会做,也不用做。

在赵宁的安排中,她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叶青的三千新军虽然都是自己部族的战士,但里面却混杂着萧燕派来的教官与精锐,且萧燕在明知苏叶青是细作的情况下,不可能不对其它部族军有所安排。

所以,苏叶青其实是落入了包围中,时时刻刻都在被监视。就算她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一旦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随时都有可能遭受致命打击,要么身陷囹圄要么身首异处。

“你说,这一战我们能打赢吗?”

小叶部新军营地中,范翊跟苏叶青并肩散步,虽然表面上一副来跟小叶部酋长谈买卖,准备发战争财的模样,没有波澜毫不紧张,实则心中始终牵挂着前线战场。

“当然可以赢。”

苏叶青面容平和,眉眼如水,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字字有力,显然对战争的结果笃信不疑。

范翊被她的坚定感染,嘿嘿笑了两声:“等到战争结束甚至不用等到战争结束,只要大军开到这里,你就能功成身退、衣锦还乡。现在有什么感想?是不是特别激动?”

苏叶青的声音没有半点儿起伏,就好像她们正在谈论的事跟她自己没有关系:“只要国家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北患,无论我们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不曾表露出任何喜悦之情。

这倒不是她在敌国呆得久了,在凶险的斗争中失去了情感表达能力,而是发自心底地明白,任何事情在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都可能发生变故,提前高兴很可能成为笑话。

但她在谨慎之余,仍是忍不住向南边望了一眼。那双饱经沧桑的清澈深邃眸子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希翼与渴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