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时间。
赵宁兀一有所动作,身影便已到了他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符刀——宣武军都指挥使的佩刀消失不见,对着他劈头盖脸斩了下来,快逾闪电,势力千钧!
周岌瞳孔猛缩,惊骇霎时刻满脸庞。
他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也感应到了强悍无比的修为气机,这一刀尚在半途,他就意识到其无与伦比的杀伤力!若是自己被这一刀劈中,少说也得丢掉半条命!
“不是说这厮刚刚成就元神境后期?修为之力为何如此强悍?简直像是元神境后期修到了圆满!”
周岌拔出长刀,半退半挡,终究是接下了这一刀,可兵刃刚一触碰,他的虎口便一阵撕裂般的难受,手臂紧跟着发麻酸痛,经脉中仿佛被一下子灌注了百斤重铅!
他只能一退再退。
“这厮真的疯了不成?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眼见赵宁主动来攻,分辨出对方的气机强悍程度,刘策心中不免一突,哪里还顾得上威逼朱昱,连忙拔剑支援险象环生的周岌。
他实在不能理解,赵宁今日行事为何能如此大胆。此时此刻,说对方是疯子他觉得是美化了对方,赵宁的行径简直就不是人,而是发狂的野兽!
先前赵宁一出手便杀了两名宣武军将士,刘策乐见其成,对方那是入了他们的圈套;后来赵宁连都指挥使都说杀都杀了,刘策便高兴不起来,死了一个都指挥使干系太大。
但跟他们面对的麻烦比起来,真正有麻烦的其实是魏安之自己。
杀了一个都指挥使,首席就算有心支持白衣派,也不能堂而皇之包庇他,必须得给宣武军一个交代。
魏安之必然要接受处罚,被治罪。
顽固派与宣武军中的一些将领联合闹一闹,施一施压,魏安之不死也会前途尽毁。
这种时候,刘策自忖如果他是魏安之,必然会赶紧逃跑。不跑,难道等着被神教废除修为乃至砍下脑袋?
魏安之没跑。
不仅没跑,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关心那一家底层百姓。
他不仅关心那一家百姓,此刻还主动出手,妄图以一敌二。
这已经不是疯能形容得了。
“魏安之难道真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刘策实在是无法理解赵宁,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有没有脑袋这个东西。
一开始,刘策笃信赵宁主动出手以一敌二,必败无疑,是自陷囹囵的行为,跟自缚双手,自己给自己带上枷锁认罪没有区别。
但是很快,刘策发现他错了。
越是战斗越是清晰确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跟周岌联手,全力施为,竟然完全无法战胜魏安之!
岂止是无法战胜,根本是连奈何对方都不能!
战斗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魏安之在进攻,他跟周岌竟然只有招架之功、防守之力,连反攻都很难!
作为战斗参与者,刘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魏安之的修为之力浑厚磅礴,根本不输于元神境后期圆满之境,如果不是对方没有开辟王极境领域,他们都会怀疑对方境界高过自己!
如果用普通人类比,那就是对方力气更大,彼此差距明显。
除此之外,魏安之战技高深莫测。
这体现在诸多方面。
譬如说魏安之的招数虚实莫测、变化万千,刘策与周岌往往不能及时分辨,无法准确应对,难免不时遇险,应付得捉襟见肘,常常需要互相帮助化解险情;
再譬如说对方临战经验极为丰富,刘策跟周岌刚刚抬手,魏安之好似就知道他们的后续出击是什么样子,每每提前应对,让他们的攻势无法真正展现,威力便消散于无形。
有时候甚至寻得破绽,给他们制造莫大危险。
通俗而言,赵宁就像个武术高手,而刘策与周岌不过是普通战士。
双方差距如此之多、如此之大,此消彼长之下,赵宁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岂止是不落下风,完全就是占尽优势。
周岌满头大汗,大感匪夷所思:“这鸟厮到底是什么来头,战技为何如此高深?难道他打从娘胎里开始,就在修炼武艺,研究天下功法?”
刘策心中充满不平不服之气:“如此战技非得名师教导且苦练不缀才行,他一个山野里出来的修行者,又不是门阀世家的天才俊彦,怎么可能这样的年纪就打磨出如此战技?”
两人越打越是心惊,越战越是难受。
他俩难受,可旁人很开心。
多的是人开心。
围观看热闹的汴梁百姓,早就看得心神激荡,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一场以一敌二、以命相搏的战斗,打得有来有回堪称势均力敌,三名强悍修行者不断上下翻飞腾挪转移,使尽了各种技法,不时有凶险万分的情形出现,看得人心弦紧绷。
这不比猴戏精彩万分?
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他们需要不断往后退,免得被越来越激烈的战斗给误伤——如果自己没有危险,他们一定会更加开心。
纵然如此,喝彩声也没有停过。
人群中的修行者与有识之士,甚至开始为身边的人解说起三人战斗中的精妙之处。
到了此时,闻讯而来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苍蝇的汴梁百姓,已经把这段长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莫说街边店铺里塞满了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的观众,就连屋顶上、院墙上、窗口后都挤满了人。
白衣派的弟子正在从各处蜂拥而至。
首领在跟人奋战,他们岂能不发足狂奔前往战场?
如此声势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神教与帅府。
第八九七章 张京之疑
神教总坛。
放下紫毫笔,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起头,小蝶美滋滋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樱桃小嘴张得犹如打哈欠的狸花猫一样。
——很难想象,那么小巧的嘴唇竟然能扯得那么大。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算了一下时辰,再想了想每日去跟赵玉洁禀报事务的时间点与今日要禀报的事务,小蝶亮晶晶的双眼渐渐弯了起来,一点点变成了月牙状。
她欣喜地发现,她今天竟然有两刻时间的富余!
“太好了!终于终于可以玩一会儿了!”小蝶喜笑颜开地站起身。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尤其如今中原形势紧张,她可以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弥足珍贵。
撒开脚丫子跑到门口,沐浴到金灿灿暖融融的阳光,小蝶扬起满是陶醉之色的俏丽小脸,舒服惬意地很想学一声狼嚎。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学狼嚎,那是大黄才会做的事。
时间不多,得抓紧。
正要走下台阶的脚刚刚抬起,却蓦地愣在那里,好半响没有落下,刚刚绽放如花的五官徐徐纠缠到了一起,光滑洁白的额头缓缓浮现出一条条黑线,小蝶整个人变得纠结懊恼。
她陷入了两难之境。
“只有两刻时间,我是该去找大黄和小白呢,还是自己偷偷溜出教坛,去鸡鸣坊买栗子酥吃?”
小蝶踌躇着,掰起葱根般白皙水嫩的手指头开始算,满脸的严肃认真、郑重其事,仿佛在挑选自己的如意郎君,“还是去城外汴河边走一圈?
“听说那里现在有很多人放风筝,我好久没有看到过风筝了,说不定还能向谁借一个放一放不行,不行不行,我只有两刻时间,放不了多久的风筝,还是去吃点好吃的吧!”
拿定主意,小蝶悬了半天的脚终于落下。
但是下一刻,另一只脚又搁半空放不下去了。
她再度竖起手指头开始算:“是去吃栗子酥呢,还是去吃细子鱼?我好像有十来天没吃红枣软泥糕了,要不还是去吃春风楼的剁椒鱼头?”
选择很多,都很诱人,每一样皆令她垂涎三尺,两只手十根手指头很快便不够用。
小蝶吸了吸嘴,将险些流出来的哈喇子吸回去,而后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开始庄重肃穆地评点各种美食的优劣,想要揪出一个最值得品尝的对象来。
没等她拿定主意,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迅速靠近,院门外很快响起神教上师的声音:“禀首席,城中有要事发生。”
正对着满桌子美食垂涎欲滴的小蝶茫然抬起头:“何事?”
“四品大上师魏安之在闹市中杀了宣武军三名将士,其中一人还是宣武军都指挥使。首席,现在元神境后期的五品上师刘策,已经跟宣武军团练使周岌到了现场,正与魏安之大打出手!”
上师用很快的语速把事情一五一十禀明。
小蝶脸色一变,霎时从色香味俱全的无数美食包围中跳脱出来,霍然起身:“魏安之为何杀人?”
“具体尚未查明,只知道当时有白衣派弟子与宣武军将士当街械斗。”上师言辞谨慎,“首席,总坛是否要出动高手将魏安之立即带回?”
小蝶没有给出问题的答案,反而在第一时间反问:“魏安之以一敌二,战况如何?”
“目前稳占上风。”
小蝶怔了怔,以一敌二还能稳占上风?
紧接着,她咬住了晶莹红润的下嘴,默不作声。
上师的提议很顺理成章,但小蝶的小脑袋瓜子飞快一转,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她必须考虑得更加全面,小心处理。
魏安之虽然行事乖张,但观其在曹州神战中的表现,可知绝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此番公然在长街杀害一名宣武军都指挥使,必定有其深意。
“刘策跟周岌是一起到场的?”小蝶忽然问。
“联袂而至。”
小蝶目光闪烁。
刘策为什么会跟周岌在一起?
神教上师跟宣武军将领来往不是什么怪事,这很正常,但今天这场神教上师——白衣派首领与宣武军冲突的奇怪风波里,刘策与周岌联袂而至的行为就让小蝶不得不多想一些。
身为神教首席大上师,小蝶当然知道白衣派与顽固派的矛盾已经爆发。这是无可避免的事,神教要利用白衣派进行内部变革,整肃内部风气谋求订立新的清规戒律,不可能不遇到源自守旧派的阻力。
要说白衣派首领身陷险境的这场风波,跟白衣派与顽固派之争毫无关系,小蝶首先不相信。
“如此说来,顽固派是借刀杀人,联合宣武军对付白衣派?今日之事,是他们给魏安之设的局?”小蝶很快有了推测。
随着这个推测浮现的,是一缕不悦之情。
“用教外的力量掺和神教内部事务,还是来反对我所支持的事,顽固派仗着自己势大,行事真是肆无忌惮,不把我放在眼里。”小蝶感受到了某种恶意。
这种恶意叫作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