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宣武军将士还不止一个。
第一个是那位拿刀砍向黄煌的御气境修行者,赵宁原先只是断了他一条胳膊,不曾想这厮竟然是个硬气的,丢了胳膊没有当场晕过去,还能对赵宁放狠话,还敢问候赵宁的长辈。
像是脑子有点问题。
所以他死了。
第二位同样是个御气境修行者,估计跟第一位是亲朋好友,看到第一人死后,便举着刀不管不顾冲上来跟赵宁拼命,要赵宁血债血偿,他甚至问候了赵宁的祖宗。
问候得很难听。
所以他也死了。
两人在瞬息间接连暴毙,再悍勇无脑的人也会恐惧不前,故而其余宣武军将士中无人再出头、往前。
岂止是没人再往前,惊骇之下,他们后退了好一段距离,似乎拉远这几步,就能让他们在赵宁动手的时候活下来。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黄煌,在发现救自己的人就是魏安之时,受宠若惊如见神明,二话不说俯身便拜,因为感动嗓音甚至颤抖不已:
“多谢魏大上师出手相救,弟子,弟子感激不尽!”
郝云、许国正等白衣派弟子,眼见自家首领出现,明白对方必能镇住场面解决问题,无不主动退到一边。
许国正情不自禁地暗暗担心:“魏上师杀了宣武军的人,还是两个御气境修行者,这事不会小,可怎么得了?”
念及于此,他不由得向旁边的抱在一起的一家百姓看了一眼——那是他们跟宣武军械斗的缘由。
郝云则感到奇怪:“以魏上师的修为,想要教训那两个御气境易如反掌,为何一定要杀人?难道魏上师不知道杀人会有大麻烦?”
朱昱赶了上来,看了看两名倒在血泊中的宣武军将士,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魏安之下这么重的手,一定是跟他一样的想法,意欲借此立威,让神教外的势力不敢再贸然插手神教内部白衣派与顽固派的争斗。
可魏安之一下子就杀了两名御气境修行者,这对他自身实在是太过不利。
“太冲动了,谋事不严密,行事不周全,后患无穷!”朱昱如此想着,不由得扪心自问加入白衣派是不是合适。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长街一头响起急促威严的呼喝声,紧接着便是清脆的哒哒马蹄与整齐的隆隆脚步。
众人转头去看,就见人群四散惊走,一队披甲执锐的宣武军涌了过来。观其人数不下一百,再看其为首者,竟然是一名身着高品符甲的将领!
朱昱心神一震,意识到不好。
他连忙对赵宁道:“事情闹大了!宣武军来得这么急,肯定是事先就有布置,魏兄,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个圈套,一个专门针对白衣派针对你的圈套!
“而今而今你已经杀了两名宣武军御气境修行者,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辩驳不了的!此乃是非之地,不能被逮个正着,你我速速离去从长计议!”
言罢,朱昱拉着赵宁就想施展修为遁走。
他的脚步没有成功迈出。
因为他没拉动赵宁。
愕然回头,他发现赵宁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对方面色平静泰然自若,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仅不想走,对方看向气势汹汹奔来的宣武军将士的眼神,还充满如刀锋似剑尖的寒意。
朱昱不由得心头一紧。
根本不用思考,他瞬间明白了赵宁的想法。
他大急:“若是跟这群宣武军起了冲突,再伤人性命,乱子就会闹得更大,无法收拾!”
赵宁淡淡地瞥了朱昱一眼。
他平静开口,问了一个让朱昱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他道:“朱兄觉得,乱子大了,我会害怕?”
第八九四章 杀人如麻
赵宁当然不怕事情闹大。
对他来说,乱子越大越好。
他难道会希望汴梁稳如泰山,神教与张京齐心协力,官兵与百姓同心同德,众人团结和睦,发挥十成战力跟反抗军拼斗到底?
那他组建白衣派干什么?资敌吗?
朱昱不知道赵宁心中所想,听罢对方的问题,禁不住满头黑线。
这是你魏安之个人害不害怕的问题吗?
这是事情会失去控制,你要被神教处置,白衣派得遭殃的问题!
不等朱昱再度开口,赵宁挥手示意郝云过来,看了看旁边那一家泪流满面,满脸凄苦抱在一起,战战兢兢惶然无度的百姓,简洁地问:“怎么回事?”
白衣派弟子为何会跟宣武军起冲突?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才会发展到当街械斗的地步?
近来白衣派发展壮大得太快,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不知道多少利欲熏心之辈混入其中。
如果是碰到别的白衣派弟子跟宣武军起了冲突,赵宁的确无法预知谁的问题大,但既然他现在碰到的是大晋革新战士郝云,那么就能顺理成章地推断,宣武军应该为此番冲突负责。
赵宁到了场中后,郝云表现如常,没有心虚之状,旁边的那家百姓模样凄惨,应该是受了不小委屈,而宣武军将士明显过于悍勇,对他的针对与敌意都太大。
凡此种种,让赵宁基本确认了事态。
即便是站在白衣派的立场上,赵宁也不担心自己会吃亏。
至于会不会理亏,那就得看谁的拳头大。
——在当下这个时间点,赵宁还不希望自己这个白衣派首领失势,他还得带领白衣派做不少事,达成跟城外反抗军内应外合的目的。
这时,那名宣武军都指挥使,已经带着他的亲兵悍卒到了跟前,对方高居马背,俯视着场中众人,目光落在两名已经成为尸体的宣武军御气境修行者身上时,脸上立马浮现出烈火般的怒意。
他双目圆睁地质问赵宁:“你这鸟厮,缘何伤我部下性命?!今日你不给本将一个交代,本将定要押你到张帅与首席面前论罪!”
那些之前跟郝云等人械斗,被赵宁雷霆杀人手段震慑的宣武军将士,眼瞅着能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一个个都神气活现起来,用加倍挑衅的目光乜斜郝云等人。
赵宁没理都指挥使。
连看都不曾看对方一眼。
就好像这位元神境初期的宣武军都指挥使压根儿不存在,那百余名俱为修行者的精锐悍卒,也没有虎视眈眈的站在那里。
他依然面朝着郝云,等待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这番气定神闲、目中无人的模样,让白衣派众弟子腰杆挺直,底气足了起来,也让朱昱很想苦笑出声。
“禀大上师,先前我带着众弟子巡查大街,行到此处时,发现这队宣武军在欺负百姓,不仅有强抢民女的举动,还对这家人拳脚相加,于是上前制止、询问情况。”
郝云学着赵宁的神态,目不斜视,一副也不将附近那些宣武军将士放在眼里的样子,“大上师,神说众生平等,人们应当相互友爱亲如一家,宣武军这种行为我们当然不能无视。
“孰料这群宣武军将士,不仅没有因为我们的劝阻而收敛言行,反而骂我们多管闲事,先是推搡我们,而后竟然对我们出手,还要把那位年轻姑娘蛮横拖走!
“为了践行神的意志,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动用武力跟他们讲道理。”
说完这些,郝云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地宣念神号:“无量神光。”
赵宁把愤怒与杀气表现在了脸上。
到了这会儿,他已经分析出了更多东西:今日这场颇显诡异的风波,既然是专门针对他的,是顽固派为了让他伤人性命,而后借宣武军的手,把他带到神教总坛论罪的陷阱,那么就得有鱼饵。
什么样的鱼饵一定会让魏安之上钩?
顽固派跟白衣派势同水火,看着白衣派一步步成长,自然清楚白衣派的行事风格,知道白衣派最喜欢打抱不平,管普通战士普通信徒的闲事。
如果没有眼下这种引人注目的不公之事,白衣派的弟子就不会主动前来过问,也不会被宣武军将士拉着动起手来。
倘若双方不械斗,宣武军修行者不在混乱中拔刀作势伤人杀人,就无法引得魏安之在危急之时亲自出手救人,那宣武军将士就无法激怒他,利用他狠辣桀骜的性子制造命案。
赵宁走到那家人面前,指着郝云绷着脸问:“他说的可是事实?”
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于是赵宁转过身来,看向那些跟白衣派弟子械斗的宣武军将士,大手一挥,二话不说对郝云等人下令:“都给我拿下!”
此言一出,众宣武军将士莫不大惊,俱都勃然色变。
都指挥使大怒,指着赵宁喝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将的人呼来喝去?神教上师什么时候有了处置宣武军将士的资格了?!
“本将不管你是谁,是因为什么动手,今日你杀了本将的人,那就得付出代价!你若是再不束手就擒,休怪本将让大军拿人!
“到时候,伤了你的弟子,混战中有人丢掉了性命,本将可是概不负责!”
赵宁终于肯看向这位都指挥使。
他问:“你不知道我是谁?”
都指挥使当然知道面前的是魏安之,但他不能说出来,否则就可能暴露今日之事是针对魏安之的圈套,所以他傲然地道:
“本将不管你是谁。”
赵宁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的弧度,犹如挂着血肉的猛兽獠牙,眼神冷冰冰地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不知道我是谁,还敢蓄意激怒我,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都指挥使心头一动:他知道我是在蓄意激怒他?
都指挥使当然是在蓄意激怒赵宁。
如若不然,他完全可以让手下的将士狡辩,说他们没有强抢民女、殴打百姓,或者找些别的理由掩饰,乃至把这件事做成看起来是欺负百姓,实际上不然的模样。
都指挥使之所以不这么做,还表现得如此强硬,正是为了激怒赵宁。
包括他的神态、言辞,都是在为这个目的服务。
都指挥使要的,就是魏安之怒而失控,让两帮人继续大打出手,多添加些伤亡,将事情闹得再大些,再不可收拾些。
“左右他不可能伤我性命。”都指挥使如此想着。这是他敢于挑衅赵宁的底气。
他毕竟是堂堂一营主将,麾下五千余将士,地位不俗身份不凡,魏安之就算桀骜不驯,又凭什么敢伤他性命?
说到底,他是宣武军,不是神教上师。
如果是面对顽固派,同为神教上师,那无论赵宁如何应付都是神教内部之事,就算做得不妥转圜余地也很大,那么赵宁很可能临事横行无忌。
顽固派就是顾忌赵宁狠戾凶残、无所顾忌的行事风格,这回才联合宣武军出手,并且让宣武军将士出面下套。
另外,由宣武军出面跟赵宁冲突,因为事情涉及宣武军,神教便不能不公正一些处置,以求给对方一个合适的交代,首席纵然有意支持赵宁支持白衣派,也不能太过偏袒。
如此,顽固派这回的阴谋便能顺利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