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意味着此生无忧!
明明可以有坦荡前途,却不知道把握机会,反而走向了与作坊、商行为敌的道路,如此不识好歹、不可理喻,让陈有财觉得岂有此理,顿时怒不可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火中烧的陈有财,没能在第一时间闪避后退,反而在因为错愕震惊有一瞬间的失神,失去了最佳应对时机,被李名正抢占先机的情况下,怒吼出手。
他一记摆拳砸向李名正的脸,想要以类似扇耳光的方式,给李名正一个重重的教训,狠狠羞辱对方——就像他平日里教训伙计一样。
这是他的习惯。
可李名正挥得是直拳。
本就抢占先机的李名正,出拳路线又更短,其结果不言而喻。
陈有财的拳芒还没碰到李名正的护体真气,后者饱含愤怒与战意的重拳,已经轰中了他的鼻子!
嘭的一声闷响。
拳芒轰碎陈有财的护体真气,钟杵般撞在他的鼻梁上,伴随着一声无法忍受疼痛的惨叫,陈有财鼻梁骨瞬间碎裂坍塌,脑袋猛地向后扬起,鼻血飞溅数尺!
这一拳委实太重。
陈有财常年颐指气使的富贵优渥生活,已经让他忘了初心——底层百姓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带来的吃苦耐劳精神,所以他是既不再身手敏捷,也不再如年青时那么能忍受疼痛。
他受创严重,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他没能第一时间压下痛苦,调整身形。
于是,他无法应对李名正的后续猛攻。
“狗奴才,我忍你很久了!”
李名正欺身而进,狂风暴雨般的拳芒,一波又一波落在陈有财身上,嘭嘭嘭的声音不绝耳语,迅猛有力的犹如一个狂人在击打沙包。
陈有财的惨叫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像杀猪的动静!完全落入李名正攻势中的他,除了嚎叫便只能嚎叫,莫说反击,连防御都晚了做不到。
拳头击打身体与惨叫的声音中,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刺耳声响。
不过是呼吸之间,陈有财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在此之前,他已经中了李名正不知道多少拳,以至于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浑身骨头近乎没有一根完好的。
他的脸很凄惨,鼻青脸肿无法形容,只有一团团红肿的血肉、撕裂的皮肤、流血的伤口。任何人都无法再辨认他的五官。
至于他的身体,躺在地上如烂泥一般,完全没有了硬度,除了本能的抽搐,丝毫动弹不得。
惨叫在他落地时候戛然而止——他彻底昏死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陈有财附近的作坊护卫,有尝试动手支援,却都被李名正的侧翼伙计们拦住。
院中的混战彻底爆发。
在李名正等人冲出去的时候,一批御气境修行者的骨干伙计身先士卒,掠过都尉府府兵,分头冲向院子边的作坊护卫。
他们一边悍然无畏地冲锋,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喊:“联合起来,反抗到底!”
伙计中的奋勇汉子,受此激励,相继怒吼着冲出人群,以猛虎下山般的姿态,扑向那些他们怨恨已久的护卫:“联合起来,反抗到底!”
勇士们冲出后,普通伙计受到鼓舞,脑海里回荡着李名正那番话,明白这是最后的时刻,遂无不挺身而战,大声高呼:“联合起来,反抗到底!”
至此,多数人都已经动身参战,剩下的胆小者亦被大势所裹挟,有的心生悍勇之气,有的硬着头皮往前冲出,俱是高喊为自己壮胆:“联合起来,反抗到底!”
院中的大吼声一浪高过一浪,短短的时间内,就汇聚成夏日惊雷之势,越过金字坊的院墙,肆掠在方圆数里之内:
“联合起来,反抗到底!”
这股风潮是如此无畏激烈,震得院子边的护卫们相顾骇然。
他们毕竟只有数十人,面对十倍于己的激愤群情,在感觉到自己只是少数派,是洪流中的区区礁石后,无不胆战心惊。
之前作坊内部稳定的时候,尊卑有序上下分明,他们是强者,对伙计们不假辞色,动辄还有教训伙计们的事情。
但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变成了弱者!
没被伙计们冲击的都尉府府兵们,拿着锁链按着刀柄,一个个都被这陡然发生的巨大异变、猛烈风潮、激烈战斗,给弄得茫然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是既觉得匪夷所思,又不禁忐忑紧张,有一种正在与天下百姓为敌,不得人心的惊惶。
都尉石珫脸黑如墨,咬牙切齿。
李名正完全不给他面子,不忌惮都尉府的威慑,不害怕官府朝廷的强权,陡然向陈有财发难的行径,在事实上大出他的意料,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纵然李名正动手前有过一番发言,石珫当时也只是以为对方要携众自保,跟他分庭抗礼,赢得谈判的机会。
等到石珫反应过来准备出手,陈有财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石珫出身世家,并不喜欢寒门权贵马桥,更不喜欢南山商行,所以也不可能看陈有财顺眼,他要维护的,只是皇朝内部秩序的稳定与不断强大的势头。
故而他没有第一时间救援陈有财。
他不屑于救,也懒得救。
但当李名正跟众伙计开始群殴商行护卫后,石珫就不能束手旁观。带着被伙计们无视冒犯的愤怒,他低吼一声:“都还等什么,捉拿刁民!”
都尉府府兵们闻听此令,先后收敛心神,在总旗小旗们的带领下,抽刀出鞘挥舞起锁链,扑向那些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伙计。
而石珫则亲自去捉拿李名正。
混战形成,场面一时乱成一团糟。
作坊外的屋脊上,赵宁与左车儿默然看着这一幕,任由混战持续进行,依然没有亲自出手襄助伙计们的打算。
赵宁不亲自出手,不意味着不出手。
他早就出手了。
作坊内伙计们愤怒不屈的大吼声,传入聚集在街头巷尾,伸长脖子向金字坊张望的百姓人群中,就如一颗颗石子投入原本平静的湖面,
一名中年人想起自己在金字坊累死累活,到了三十五岁却被辞退,徒留得满是毛病的早衰身体,听到反抗到底四个字,眼中燃起了要为自己夺回公平的战意。
一名衣着朴素的老板娘,想到自己之前的符兵作坊,因为师傅的偶然创新,制造出了胜过金字坊招牌的某种符兵,而被对方高薪挖走师傅,并贿赂官府取得这种符兵的专营权,最后告自己侵权,让自己作坊倒闭的往事,脸上霎时布满寒霜。
听到联合起来那四个字,她眼中有了跃跃欲试的斗志。
一名在燕平城奋斗数年,每日起早贪黑,赚的钱却还不够买一个茅房,且在工伤养伤期限,被东家从管事变成普通伙计的的年轻俊彦,眼中有了战火。
他要反抗,反抗所有像金字坊、南山商行这种恶心的权贵东家!
一名饱读经典、关心时事的书生,一直痛恨为富不仁、作恶多端、害国害民的权贵巨贾,想要打压他们限制他们,这时眸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一名国战期间征战数年,立过战功,受伤之后退出军伍,有着朝廷浓墨重彩宣传的荣耀,却在市井间被富人鄙弃,被东家呼来喝去,被地痞流氓欺负,活得没有尊严没有钱财的老卒,悄然握紧了拳头。
联合起来
联合起来。
联合起来!
联合起来掀翻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联合起来灭杀那些吸血吃肉的豺狼虎豹,联合起来战斗到底!
长久以来遭受的压迫剥削,经年累月忍受的不公驱使,早已在他们的心中积攒下深厚的怨忿。
如今,眼看着有人率先挺身而出,就在自己面前悍然无畏的与狗权贵战斗,他们心里的怨忿渐渐化为汹涌的战意。
是的,他们也害怕,可他们害怕的不是权贵,而是官府,是朝廷,是皇朝。
他们也胆小,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自己失去苟活的机会,让家人的生活遭受巨大影响,从此吃不饱穿不暖。
那么是胆小害怕更浓烈,还是积年怨忿更深重?
五年国战,烽火不断熏陶,鲜血持续浸染,还有多少胆小害怕?见惯死亡,于是不再那么害怕死亡;见多被灭杀的强者军士,于是不再那么害怕强权。
积年的怨忿有多深重?是每一个日夜的辛苦奔劳,是每一个日夜的忍气吞声,是每一个日夜眼见自己的生活每况愈下!
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达数十年的不断积累!
不是与国家为敌,只是掀翻作恶权贵,维护自己的公平与尊严,有什么错?
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人,有什么错?
一双双眼睛变得赤红,一双双拳头紧紧攥住,一张张面容坚硬如铁,一道道怨气弥漫开来,一缕缕杀气落在了金字坊上!
如虎如狼,如鬼如神。
群情已经不可抑制。
成千上万的人,已经化身为一根根干柴。
现在,他们聚集在一起,只差一点火星,就能熊熊燃烧!
终于,火把出现了。
第一个平民反抗者,自人群中挺身而出,脚步重重踏在了地上。
这名壮汉举起右臂,面朝金字坊大门,发出野兽般歇斯底里的大吼:“为了公平,为了尊严,为了美好生活,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们,联合起来!
“反抗,反抗,反抗!”
血管暴突面容狰狞的壮汉吼完三声反抗时,雄阔的身体已经如蛮牛一般,气势万钧的奔到了金字坊大门前!
第六三六章 反抗,反抗!(1)
大门附近有不少都尉府府兵,他们眼见壮汉狂奔而来,纷纷上前阻拦,一边抽刀出鞘以示威胁,一边大声喝止以作警告。
“与民为敌之官吏,皆为误国狗官,挡我路者,某当除之!”壮汉沉声大喝的同时脚步不停,气势更显雄浑,战意愈发盎然。
门口的总旗闻听此言,顿感被深深冒犯,立时勃然大怒,哪里还有不出手的道理,向前一步,未出鞘的符刀猛然砸下!
壮汉脚下用力,速度陡然加快,一个迅猛前冲,在刀鞘还未落到自己身上时,肩膀重重撞在了总旗胸膛!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御气境后期的总旗目光大变,身体竟然离地倒退出去,若非后面有同伴挡住,为他卸掉力量,这下非砸在门框上不可。
脸色煞白的总旗,眼睁睁看着壮汉从面前奔入大门,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什么时候一个粗鄙的市井大汉,都有胜过都尉府总旗的修为了?
总旗被撞得胸闷气短一时难以理顺,不等他想个明白,几名男女已然紧随而至,个个杀气腾腾犹如出笼猛虎,皆是边跑边招呼百姓。
几名府兵想拦,却无一例外被撞退,有的甚至倒飞出去老高,仿佛这些男女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架架符文战车,有着不可撼动的意志与攻势!
“直娘贼,全都是御气境修行者!”
眼看大批青年男女跟在第一批修行者后面,蜂拥向金字坊大门,将府兵们推向一边,把府兵们冲撞的七倒八歪,总旗失去了遏止事态的想法。
这超出了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