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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我是蓬蒿人 2182 字 1个月前

周俊臣愣愣无言。

赵宁摇摇头,也不复多言。两人一个世家公子,一个寒门斗士,在权力之争上立场不同,对是非对错的定义不一样,注定了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

他留下一句“唐兄走好”,起身离去。

赵宁离开牢狱后,房中安静下来。

之前意气风发的唐兴,身上的豪烈之气,逐渐消散,整个人平静下来。

周俊臣默然片刻,看着唐兴眼神复杂,伤感的道:“你我进京赶考时,梨花不舍的送了二十里,出了山口都不愿回去,哪怕在瑟瑟寒风中冻得发抖,也一直站在山包上远远望着我们

“我写过信回去,他们告诉我,她时常跑到那个山口,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默默流泪,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日暮方归。唐兄,你应该知道,她在等你回去娶她她打小就倾心于你,还是小孩的时候就老是跟在你后面”

说到这里,周俊臣再也说不下去。

想起那个长得不算太漂亮,但脸蛋总是很干净,温柔得像是水,做得一手好饭菜的青梅竹马,唐兴面容黯然,沉默不语。

良久,他方喟然一叹,抬头将眼眶里的泪逼回去,嘶哑着嗓音道:“我的确亏欠梨花许多,如果有来生”

他顿了顿,忽的摇头:

“就算有来生,我还是会做跟现在一样的选择。我唐兴就不是个婆娘孩子热炕头的人,我追求的是手握大权显赫人前,注定了要在宦官里沉浮挣扎。若是我没有死得这么早,大概也会娶一位大员的千金”

闻听此言,周俊臣怒不可遏,霍然起身指着唐兴,开口就要大骂几句。但话未出口,他又垂下了手。对方是什么性子,他早就知道了。

唐兴抬头看向自己的同乡好友,笑得恍若隔世:“周兄,若是你喜欢梨花,那就娶她,给她一个好的归宿;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就帮我告诉她勿等,勿念。”

翌日,唐兴等人被斩于菜市口。

行刑台上数十名官吏,不是痛哭流涕,就是大声喊冤,唯唐兴神色自若,临死都不肯弯腰低头。

第二九七章 三年二圣

大雪日,大雪纷纷。

陈安之在码头送别赵宁,情绪低落:“本以为你这次回来了,就会呆在京城,不曾想未满三个月,你又要南行。”

言罢,叹息不绝。

锦帽貂裘的赵宁笑了笑:“我只是游历四方,又不是云游天外,总有回来的一天,何必如此怅然。有事给我写信即可,只要送到镇国公府,家里的人会尽快呈送到我面前。”

陈安之欲言又止。

他因为从推事院脱身及时,加上自己本来就没什么致命劣迹,没有被牵连不说,眼下借着陈询为相的形势,已经是加官进爵。

然而,陈安之跟陈氏的地位看似上升了,有徐明朗的前车之鉴,陈氏上下并不敢掉以轻心。

“艰难困苦平常事,守住本心即可。”这是赵宁的临别赠言。

他这趟离开燕平继续南行,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之前游历的时间尚短,区区两年并不足以让他完成布局,京杭大运河沿线走完了,但其它地方却没去。

另一方面,宋治被太医“诊断”出头晕、眼痛的毛病,时过多日也没见好转的迹象,如今正在专心养病,赵玉洁以崇文殿学士的身份,沟通内阁与皇帝,隐隐有成为内相的趋势,权力日盛,羽翼渐丰。

以之前赵宁跟她不死不休,相互刺杀、暗杀的情况,赵宁继续留在燕平在对方眼前晃,无疑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坚守本心,说来容易,宦海沉浮身不由己,想要不随波逐流,难如上青天。”陈安之仰天长叹。末了,跟赵宁拱手作别。

楼船从码头驶离,赵宁负手站在船头。随着眼前船舶渐渐减少,视野徐徐开朗,河流田野在脚下画卷般铺陈开来,接天连地。

眼下是乾符九年。

前世,国战爆发于今年秋天。

彼时的大雪日,赵北望战死于雁门、边关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回,赵玄极也已因为走火入魔而命丧黄泉,赵七月正在令堂断指明誓。

赵氏风云飘摇,正处在危在旦夕之时。

那一日就如今日这般大雪纷飞。

而这一世,因为赵宁之前在凤鸣山的奋战,国战还未爆发,北胡没有大举入侵,赵北望夫妇依然健在,赵玄极更是在努力冲击王极境后期。

赵七月是大齐皇后。

赵氏的真正势力——无论是修行者实力,还是对天下的掌控力,亦或是自身羽翼的丰满程度,早已不是大齐任何一个世家可比。

前世的此时,宋治在赵宁心目中还是明君,对家势大衰的赵氏的态度是扶持,而现在,宋治正在让赵玄极大都督的权力日益缩水,是赵宁眼中的昏聩帝王——同时也是唐兴等寒门官员眼中,有改天换日之志同样有改天换日之才的雄主。

前世,赵玉洁在这个时候,摆脱了销声匿迹的状态,成功依附宰相徐明朗;现如今,徐明朗已经流放岭南,朝不保夕,而赵玉洁是宋治的丽妃,大齐唯一的崇文殿学士,有成为内相之姿。

前世今生,天差地别。

一切不同,都源于赵宁。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赵宁眺望眼前无边无际的风景,嘴角微微一动,喃喃道:“改天换地?”

乾符十年,赵宁行于关中、陇右。

宋治头晕眼痛的毛病加重,常常不能上朝,朝中内外政事几乎都由内阁议定,而后靠赵玉洁禀报宋治批准。自此,赵玉洁势重朝野。

她网络了一批寒门官员为己所用,于是势利之徒相继趋炎附势,甘愿为其爪牙。朝野之中但凡有人对赵玉洁不满,动辄便会被人告密,而后身陷囹囵,不是贬官就是夺职。

赵玉洁不仅在朝中排除异己,在皇宫之中也是肆意妄为,除了皇后,哪个嫔妃要是触犯了她,翌日就会遭殃,不是被发现用巫术诅咒赵玉洁,就是被宫娥宦官告发唾骂皇帝,而后被打入冷宫。

这一年,因为对赵玉洁不满,亦或是因为党争而遭殃的官员,比之乾符七年只多不少。没有人特别说明的是,这些遭殃的官员,多出世家。

也是这一年,苏叶青的小叶部发展到四千帐,范翊已经成为草原上声名远播的豪商。

乾符十一年,赵宁行于蜀中、荆襄。

燕平市井中,百姓在茶余饭后谈论朝野逸闻时,开始默契的称呼赵玉洁为内相。

朝中忽然出现了一些赵玉洁的亲戚,或为叔伯族亲或为堂兄表弟,且无不官居要职,这些人皆是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宰相陈询真正沦为内阁应声虫,只能督办具体事务,无法参与大事决策。

赵玉洁的地位有多显赫,反对的声音就有多大,相应遭殃的官员就有多少。朝野终于意识到,这位“内相”非易与之辈,不仅足智多谋,且凶残成性,绝不输给任何一位权臣、屠夫。

就在某些寒门官员中的有识之士,跟一些忍无可忍的世家官员,列出赵玉洁的种种罪状,想要请出养病养了这么久也没彻底好转的皇帝,来为大齐处理这位从古至今闻所未闻的女权臣时,一件事让他们变得迟疑。

据说,赵玉洁之前将几位颇受宋治宠幸的嫔妃,打入冷宫时,宋治并未理会,但时过境迁,某日宋治想起这几位嫔妃的好来,就去冷宫探望,见到对方生活凄惨,形容枯槁,不禁心软,追悔莫及,说要宽赦她们。

孰料此事马上就被丽妃知晓,气得赵玉洁柳眉倒竖,立即跑到宋治面前责问,言辞非常严厉。宋治竟然百般抵赖,不敢说实话。赵玉洁心狠手辣,随即假传圣旨,将那两位嫔妃杖责百下,手足截去,投入酒缸,任由对方哀嚎多日死去。

赵玉洁还不罢休,而后竟然胁迫宋治下诏,将两位嫔妃的家人流放才满意。

这件事一出,说什么的都有,什么皇帝被美色所惑,再也不能明辨是非,什么皇帝病糊涂了,早就心智迷乱,什么皇帝虽然温良但历来软弱,不敢跟丽妃翻脸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这些话都是市井之人的议论,朝臣却是不会这么想。他们上奏皇帝处置赵玉洁的筹谋,就此烟消云散。

这一年,魏无羡成就王极境,在西域三战三捷,斩首数万,威服两国。

这一年,陈安之奉内阁、宰相之令,在燕平大肆对付世家官员,时人侧目。

也是这一年,团练使、防御使编练的新军,总计超过五十万——大齐军队拢共不到百万。科举取士的规模,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两千人,因为过于骇人听闻,一时之间引发天下议论。

还是这一年,朝堂上的寒门官员,势力已经大于所有文武世家官员之和。

同样是这一年,世家大族皆在祖业所在地,秘密招募私军。

乾符十二年,赵宁至江南,停于扬州。

赵玉洁诞下一女,恶之,遂闷杀于襁褓之中,嫁祸于皇后,意图废而代之。

当其时也,赵玉洁势重朝野,独断专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就连外邦来使,都是由赵玉洁接见。宋治偶尔上朝,赵玉洁也会坐在一旁听政。

市井风传,赵玉洁与宋治争权,而前者势大,后者一时不能制,常召亲信密谋图之。可惜的是,赵玉洁耳目众多,往往能及时察觉,到宋治面前质问。

而宋治生性软弱——之前是向来软弱,现在已经传成了生性软弱——被赵玉洁一顿叱问,往往就会心虚惊慌,极力否定这种事,并撇清自己。于是那些跟宋治密谋这些事的人,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这就导致赵玉洁不仅地位稳如泰山,而且愈发威重朝野。

燕平城中,渐渐有了“二圣临朝”的言论。

这种言论很有市场,但也被很多人不屑。因为赵玉洁只是丽妃,连皇后都不是,怎么都算不上一圣。除非有朝一日皇帝真的废了皇后,那才勉强可以这么称呼。

市井百姓把“废后”的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与跟朋友争论的论据,而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则知道,在丽妃之女“不明不白”的死了之后,宋治是真打算废后了!

宰相陈询,已经为宋治准备好了废后的依据:皇后入宫数载,尚无一儿半女,这是犯了“六出”之罪。而丽妃贤良淑德,体察圣心,堪为贤内助。

“体察圣心”这四个字,可不是陈询随便说说,作为皇帝的附庸,赵玉洁的应声虫,大齐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他知道的事情不是那些市井百姓可比。

总而言之,废后的事宜已经被提上日程。

无论如何,废后这件事,稍微知道大齐朝堂深浅的官吏,都不会觉得意外。这些年来,皇后在宫中就像是隐形人,鲜少有见对方露面,亦或是听到对方事迹的时候。

作为一个皇后,做了什么事,做了好事还是坏事,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皇后什么事都没做,那才是最严重的。这说明对方一点分量都没有。皇后作为天下二主之一,一旦没了份量,那还是主人吗?

陈询唯一知道的是,自从乾符七年,皇后在立政殿欧杀赵玉洁未遂,就没了音讯。如果不是这回的废后之事,陈询甚至都不确定,皇后是否还活着。

联想到眼下的朝堂局势,军政大事,陈询觉得,废后这件事是顺理成章的。

这年夏日,赵宁自扬州归燕平。

第二九八章 心腹大患

乾符十二年,初秋。

燕来楼。

“皇帝老儿实在是恶毒,要不是没机会见着面,我一定会朝他脸上吐一口唾沫,问问他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

魏无羡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停给自己灌酒。

说到这,他瞪着赵宁道:“我都已经在燕平闲了半年了,上差的时候往衙门一坐就是一整天,下了差除了喝酒就是喝酒,这样的日子跟一头猪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