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慎远沉默了片刻:「你想知道什么。」他转过身,继续道:「你想知道什么,现在就问我,我一併告诉你。」
孙从婉抬起头,她一向都是温婉的。在这人面前却被逼得没办法了,眼眸像是被水洗了,透出一种决然的光彩来。
「我知道你无情……你对谁都这样。父亲很希望我能嫁给你,但是母亲一直劝我,说你年纪轻轻,却半点嗜好都没有,那是要多老成和耽于心计才能如此。但是我还是这么喜欢你。」孙从婉继续说,「姑娘家怎么能恬不知耻呢……」
她知道自己要自尊自爱。但是在他面前,她就觉得无比的卑微。心情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变化,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还曾对宜宁说过,若是可以的话,就算我做妾也要跟着你……」
罗慎远听了嘆气:「你不该跟她说这些。」
「我只想问问你。」孙从婉却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毫无波澜的目光里,看出点什么情绪来。
「我瞒着母亲从家里出来,就想问问你。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吧?你没有喜欢过我。上次我和宜宁出门之后被程琅截住。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你放我出去当诱饵的是不是?」她强忍着眼泪,提高了声音,「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明明就知道,但心里还抱着一点期待,希望他能打断自己的话,告诉他自己也不是那么绝情的。
但是他听着她的指责,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孙从婉终于也忍受不了了,她被罗慎远这副任她发洩的沉默逼得要崩溃了。
罗慎远终于才说:「……对不起。从你手里流传出去的消息,他们才会信。」
他想彻底断了孙从婉的心思,这对孙从婉也好。
听到他这无所谓的语气,孙从婉却是怒火攻心,走到他面前来揪着他的衣服打他的胸膛,边打边哭:「你这个混蛋!你用我去引诱程琅上当,你就从来没有在乎过我,从来没想过娶我!你连我的名声都不顾,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她哭得差点瘫软在他面前,「我等了你三年啊……」
罗慎远任她不停地打自己,身影巍然不动,他说:「所以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个混蛋。你不要喜欢我就好。」
孙从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她扬起手,突然打了他一耳光。夜里寂静,声音格外响亮。
这是他挨的第二个耳光!
孙从婉是个弱女子,但打人耳光也不会一点不疼。罗慎远只是抹了抹嘴角,却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你发洩完了,就回去吧。」
「罗慎远,像你这样的人只会让人觉得恐惧!」她忍不住大声喊道,「你这种心肠歹毒的人,以后肯定会遭报应的。早晚有一天……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喜欢的人也这么对你的时候,她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叫了人进来,坚决地把孙从婉送了出去。
罗慎远回了书房,还不能休息。从平远堡送回来的信,大理寺的卷宗,甚至有些户部的文书还摆在他的桌上。江浙突发水患,他对于水利瞭解甚多,徐渭就交给他帮着看。这些事他不做没人帮他做,很多时候都要熬到深夜。以往他都是毫无抱怨地把这些事做了。但现在他看着这满案的东西,觉得满心的火气,突然就伸手一拂,那些文书案卷轰的一声被他扫下了书案!
刚进来的林永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跑过去帮忙收拾,伺候的书僮也在帮着捡。
罗慎远手撑着书案喘气平息着怒火,闭上眼好久才缓过劲来:「……把平远堡来的信找给我。」
他为什么无端的发火,却没有人知道。
八月末,天气已经没有前些日子这么热了。但要说凉快也一点都不凉快。宜宁在书房里描红,门外蝉声叫个不停,天气太热了,珍珠就让在书房里放了冰块,冰镇绿豆汤给她喝,屋子里又能凉快许多。宜宁喝了两大碗绿豆汤,又专心地去描字了。
松枝挑了竹帘进来说,芳颂来传魏老太太的话,让她带着庭哥儿晌午过去吃饭。
魏颐从中城兵马司回来了。
宜宁这才吐了口气收笔,心绪已经宁静了许久。叫人去喊庭哥儿过来,一起去魏老太太那里。
魏老太太的静安居外面是个夹道,夹道前面种了一株黄兰树,这时候黄兰开花正盛。宜宁还没有走近,就看到魏颐站在黄兰树和赵明珠说话。赵明珠指了树上的一朵黄兰,魏颐几步上前,抓着树枝一跃就给她摘了下来。
他把黄兰花递给了赵明珠,一脸的漫不经心,倒是有几分风流贵公子的气派。魏颐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看到了罗宜宁,嘴角微微一抿。
赵明珠的笑容则略有些僵硬。
宜宁后来听丫头说过,原来魏颐在京中跟沈玉是好友,两人自十岁起就一起练骑马。听说她拒了沈玉的亲事之后,魏颐就一直不怎么待见她。魏颐私底下还跟许氏说过:「我看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沈玉兄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一个从外面抱回来的女儿,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要是没有魏凌,她在英国公府里什么也不是。」
当年要不是因为魏凌在,没有人敢对宜宁上魏家的族谱说什么,恐怕宜宁回英国公府也艰难。魏凌在把女儿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帮她把路铺好了,现在魏凌不在了,对宜宁的出身有微词的声音压都压不住。
许氏听了儿子的话就皱眉:「什么魏凌,他可是你堂叔!你父亲当年受他恩惠不少,能调山东任指挥使还是你堂叔帮忙,你要对他尊敬些。」
魏颐却不甚在意地说:「要是当年祖父早几年出生,英国公府的爵位说不定在谁手里。现在这么大的基业交给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孩儿管着,岂不荒唐?满京城的王公贵族里,哪家是这样的?」
许氏虽然觉得儿子说话直接,但这个还是有点道理的。罗宜宁才多大,她懂什么管家?魏家没有主母,但也该由老太太管着才是。
宜宁知道魏颐不喜欢她,不过现在她心平气和。只是喊了他一声魏颐堂兄,就进了魏老太太的屋子。
今日魏老太太叫宜宁过来,其实是要告诉她一件喜事的:「……听说今日南书房里皇上说起你父亲的事,本来是打算发落你父亲的。不过被皇后娘娘劝了下来,说『不能因此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好歹保住了你父亲的爵位。」老太太的眉眼间难得透出一丝喜气,「皇后娘娘待咱们有恩,等哪日我身子好些了,领你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请安道谢。」
宜宁屈身应了。心里暗自想着,恐怕不像老太太想的这么简单。皇后娘娘跟英国公府往来不多,怎么会贸然给英国公府求情。陆嘉学和皇后娘娘是有交情的,应该是他告诉了皇后的吧。
陆嘉学倒是聪明,皇后求情的效果比他好,且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她端起茶喝,看到魏嘉拿着只色彩鲜艳的鸡毛毽子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她请宜宁跟她一起去玩,饱含期待地问:「宜宁姐姐,你会踢毽子吗?」
宜宁并不会踢毽子,她觉得踢毽子这种小姑娘的活动有点无聊。
魏嘉原来是跟着父亲和乳娘在山东任上的,刚回到京城没多久。因说话的口音问题,在这边连个玩伴都没有。宜宁也不忍驳她的建议,陪她到外面玩踢毽子。她踢不了几个,魏嘉却踢得很好,什么姿势都没有问题。
但是魏嘉并不踢毽子,她就把毽子给宜宁,期待地看着宜宁让她踢,宜宁只要能踢了一个她都拍手称厉害。
宜宁无奈地掂了掂手里的毽子,庭哥儿跟着在旁边拍手起鬨。
宜宁看着两个孩子更加无奈了,挽了裙子踢毽子。一个、两个、三个……掉了!
「义父!」突然有人欣喜地喊了一声。
宜宁回过头,发现陆嘉学不声不响地站在院门口,身后带着一群人时,她简直就吓了一跳。
他刚才就这么站着看她踢毽子?
陆嘉学也没有怎么理会宜宁,向喊了他的赵明珠点了点头,赵明珠恭敬地给他行礼。宜宁这才反应过来,也屈身给他行了礼。陆嘉学嘴角一扯,又看了她手里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一眼。在宋妈妈的引导下进了屋子。
他是来探望魏老太太的,带了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
……这居然让他给看到了,前世便是如此。她稍微做了点什么出格的事总是被他撞到,继而加以嘲笑,这混蛋,刚才指不定也是在笑她。
宜宁拍了拍手里鸡毛毽子,把毽子还给了魏嘉。
她把自己的毽子宝贝般的捧在怀里说:「宜宁姐姐踢得真好!以后我还找你玩。」
宜宁嘴角微扯,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跟着进了屋子。
陆嘉学靠着椅子上,正在说魏凌的尸首没有找到的事,劝老太太宽心。老太太听着儿子的消息心里就震动,一时又哽嚥了。
许氏领着魏颐给陆嘉学请安,魏颐对陆嘉学很是恭敬,毕竟面前这个人可是陆嘉学。
陆嘉学听说他在中城兵马司做吏目,随意指点了他几句。「……你在五城兵马司里做事,只要不出什么差池就可。你父亲又在山东立过剿匪的功绩,你几年之内擢升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空閒时间有限,不久就要告辞离开,魏颐提出送他,他摇头道不必了。
魏老太太就说:「老身现在起不来,那就让宜宁送你出垂花门吧……你来着是客,这总是要的!」
陆嘉学这次倒是没有拒绝。
宜宁送他出了垂花门,两人一路没有说话。想到这事他终究帮了忙,宜宁又屈身给他道谢。
陆嘉学却过了会儿才说:「只要魏凌一天不回来,这事就没完。你也不用太谢我。」顿了顿,「你踢毽子踢得惨不忍睹,以后还是少踢吧。」
宜宁心想要你管什么閒事,面上嗯了一声。
他走出了垂花门,随从跟了上去。
路上的轿子里,陆嘉学闭着眼睛养神。本来也不必亲自去一趟的。他看到罗宜宁踢毽子的样子,脑海里全是那夜她跪着求自己的画面,还有听到她的话突然失控的情绪……实在是因为他快要疯了,十多年的忍耐和等待会把人逼疯。
明明知道这是不理智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他就是突然想逼问她,好像这样就能问出什么一样。或许那只是在发洩自己的情绪罢了。那天直到宜宁走了,他才慢慢的冷静下来。
……以后还是少见她一些吧。
魏老太太那边,等到罗宜宁送了陆嘉学离开,许氏则有些顾忌地开口了:「老太太,原是你家的事,我不好开口……只是我瞧着,怎么府里是宜宁在做主?她才多大的姑娘,又没有历练过,您竟然也放心得下让她管?」
魏老太太靠着迎枕嘆气:「魏凌没有娶妻……我现在身子又不好,宜宁也做得顺当。我也是看过她经手的账本的。」
许氏就感嘆说:「老太太,您这心也放得太宽了!」
那日晨起她在前院里喝茶,就看到有人在外面背着手张望。看到她的注意之后,那白胖的管事才进来给她请安,咧着嘴笑:「您就是大堂太太吧,小的是田庄的管事李桂。特地来给您请安的!」
他手里提着一隻麻鸭,一篓螃蟹。说是给她带的礼。
许氏看到他提着东西皱了皱眉,一问才知,李管事是来说这田庄里租钱的事的。
「……租钱本来是小姐的决定,小的也不好多嘴。但这租田的租钱本来就少,三成的租子都不够使的,今年收成不好,小姐还坚持不涨租子。别人家的田都是四成租五成租。小姐宅心仁厚是好事,心疼佃户也是好事。但这开田庄毕竟不是做善事,怎么能由小姐胡乱决定呢!那又多少家产都不够败的。」
许氏听了觉得宜宁做的是不太对,问道:「真有这等事?」
「小的何故敢诓骗了您。」李管事道,「都是为了东家着想啊!小姐当家着实是太年轻了,我等十多年的庄稼老把式了,总比她懂些。她却是不听劝的,我等真是不服气的。」
许氏听了觉得有些道理,这才记下了。至于麻鸭和螃蟹当然是让他提回去了,她还看不上这点东西。
她跟魏老太太说了这事:「倒不是说她什么,不过这管家的事,她怕还是不够火候。」
如今府里就她们几人相依为命,儿子生死未卜。魏老太太不会在这个时候伤了孙女的心。她想了想说:「你等我派人去看看那管事说的是否属实再说。」
宜宁见了陆嘉学之后,心里就在想他说过的话。
当今圣上虽然也算是明君,上任之后做了不少减轻赋税徭役的事,还修浚了运河。但脾气喜怒无常,又偏宠宦官。万一哪日他又想不过去了……宜宁本来是练字静心的,许久之后把纸揉成一团扔了。想了想还是给罗慎远写信。分析朝堂的事还是请教当官的比较好。
宜宁以为不久就能接到他的回信。没想到结果第二天,他就亲自上门来了。
今日沐休,他穿了一身常服。
「带你出去走走。」他说,「难得有空一日。」
她这些日子的确是累着了,魏凌出事之后一直心中郁积,这时候出去看看也好。宜宁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但是既然是三哥带她出门,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罗慎远去给魏老太太请了安,才带她出了门。宜宁坐在马车里,她在想自己的事,抬头一看,暗淡的光线里他抿着嘴唇。似乎也在想事情,一路都没有说话。
「三哥。」宜宁突然喊他,「究竟……怎么了?」
她觉得罗慎远有点反常。
罗慎远抬起头看着她,他一直看着没移开目光。宜宁有些狐疑,罗慎远才移开了目光说:「孙家已经退亲了。」
其实两家人未曾定亲,却也算不上退亲。但孙夫人找了出了两任阁老的薛家老太太来说,以后估计也不会来往了。
罗宜宁就想到早晚有这么天。她不知道罗慎远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安慰他吗?她正想着要说什么,一隻冰凉的大手向她摸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髮:「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城东的祥云酒楼下有几条画舫,平日不怎么热闹,这时候却在开赏荷会。我带你去看看。」
祥云酒楼离玉井胡同着实也不远。河流靠岸的地方停着许多画舫,以铁链相连,靠着祥云酒楼青砖外墙,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影着画舫船隻。这时候的确很热闹,船上摆着许多盆各式各样的睡莲,养得都很漂亮。
宜宁刚下了马车,就看到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看到罗慎远之后向他拱手道:「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罗慎远嗯了一声,带宜宁走下了台阶。
宜宁还披着披风,她自小就养在深闺里很少外出,觉得这周围有些新奇。来往的人里公子不少,女子却都娇媚轻柔的,着绸缎褙子,或者披了纱衣的也有。看到她之后会好奇地看她一眼,但都是善意的。
她很少来这样的地方!
宜宁看到画舫有点犹豫,船身在水中晃悠,她很少坐船的。正犹豫的时候,一隻手已经伸了过来,他展开的手手心向上,中指显得比别的手指长许多,指腹带着薄茧。她刚把手伸过去,他就握住一用力,然后把她牵了过去。
船上有点晃动,只有少坐船的人才能感觉到,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总觉得不稳。宜宁不得不牵着罗慎远的手走在她身后。
他买下的画舫里布置得很精緻,一架屏风隔开,摆了矮几和漳绒地毯。矮几上是一套的冰裂纹茶具。旁边的长案上是一架桐木琴,再旁边的瓷缸里插着几隻荷花苞。
画舫小小的地方,竟然也五臟俱全。
罗慎远的护卫拱了拱手道:「大人,小的已经告诉过酒楼掌柜了,无人会来打扰您。小的带人在外面守着……」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画舫外面有人笑道:「怎么,我不是人啊!」
罗慎远听到这个声音就皱了皱眉,跟宜宁说:「你坐着,我去应付他。」
宜宁听了却有点好奇,既然罗慎远不生气,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吧。不过这个声音听着却陌生得很,她以前应该没见过。
罗慎远起身走出去,帘子放下了。宜宁就把茶杯一个个摆开准备泡茶。然后她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罗慎远的声音说:「不方便,杨兄今日不是要去老师那里吗?」
「罗大人,这就是你吝啬了,一杯茶都舍不得给我喝。」那人又说,「还是你带着人金屋藏娇呢?我听说你家可以要给你定亲了的……」
「什么金屋藏娇的,里头是我妹妹……」
话还没有说完,宜宁看到帘子突然被挑开。有个年轻后生的脸露出来,宜宁倒是镇定:「阁下是家兄的朋友?」
罗慎远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还是带他进来了,跟宜宁解释说:「他是杨凌,与我同科进士,现在是户部给事中。」
……居然是杨凌!
宜宁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又看了这个人一眼。他穿着一件中规中矩的杭绸直裰,戴了梁冠,笑容和善。要说长相有什么独特之处,可能就是鼻樑有点下勾。这就是那个后来被活活打死在午门的杨凌吗……
一个鲜活的人站在她面前,宜宁还真的有点无法想像他日后的下场。
这怎么也算是个名人了,宜宁请他坐下:「既然是家兄的朋友,就请一块喝茶吧。」
杨凌却道:「不了,我一会儿可真是要去老师那里。」他见了宜宁倒是挺有礼的,拱手对宜宁说,「刚才多有冒犯罗家小姐,请恕罪了。」
宜宁摆手示意方才不要紧,又笑了笑说:「杨大人实在不用急,喝一杯茶的功夫总是有的。」
杨凌只好坐下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是逗你家兄玩的,没想到你真是他妹妹。罗家小姐现在也是住在京城的?」
宜宁给他倒茶,一边悠悠地说:「我姓魏。」
杨凌听了她的话一愣,罗慎远这个妹妹不是亲生的……?他也的确是聪明人了,立刻就反应过来。姓魏的大户人家京城里屈指可数……最出名的可不就是,英国公魏凌吗!
罗慎远居然带着英国公府的小姐,他们前几天还说起过!
杨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看到罗慎远面不改色地喝茶,对他说:「正好你要去老师那里,就给老师带个信吧。江浙水患一事的摺子我已经递上去了。具体怎么做的还要看当地的县誌,历年是怎么防洪的,我这里是没有办法的……」
水患问题更应该归了户部或工部,杨凌虽然是户部的纠察官员,倒也过问一二。两人到了船外去说,宜宁喝着茶也没个说话的人……他把自己带出来,自己却跟别人说话去了?
她还没看过画舫外面的景色,让船里伺候的小丫头打开了窗扇,外面正对着一家画舫。
晴空下波光潋滟的湖面,一旦没有人说话了,四周就很是宁静。罗宜宁这时候倒是听到一阵琵琶声,她回过神,才看到对面船上有个女子正靠着船壁在弹琵琶,她望着江面,手指纤巧灵动。宜宁看到她的脸的时候,居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抱着琵琶的女子也看到了她,收了弦屈身道:「这位姑娘见笑了。」
宜宁趴在窗框上,笑道:「这有什么的,你的《长门怨》弹得极好听。」
「小巧技艺,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女子含蓄地笑了笑。
有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跑出来跟她说了什么,那女子侧耳一听,又跟宜宁说:「小女子莲抚,小姐若是想听曲,可来十月坊找我。如今是要先回去了。」看画舫外的护卫便知这家小姐不是普通人,达官贵人见多了,这还是能分辩的。
宜宁点头,看着这女子风姿绰约地离开了。
她看着画舫角落里摆的香炉,突然想起来了那张脸在哪里见过。
那张脸……分明就与她前世的脸有几分相似的。
宜宁想到这里心里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