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无比同情看向相豫,“那啥,豫公,节哀。”
姜贞是习武之人,出手又快准狠,这么一剑刺进去,相豫可以给自己侄子准备后事了。
此时的相豫还未从震惊中回神。
他呆呆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男人,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人已杀,姜贞抽回佩剑,随手拿帕子擦了剑身上的血迹,将佩剑送还剑鞘。
“修文!”
相豫终于回神,惊喝出声。
这声音着实悲怆,成功把梁王后面的安慰话噎了回去。
——面对如今的相豫,他着实有些说不出你再节节哀的场面话。
相豫跌跌撞撞扑向赵修文,一双手颤得不成样子,捧起赵修文满是血迹的脸,“修文,你别吓叔父。”
“叔父刚才的话都是气话,叔父给石都抵命也不能让你去抵命啊。”
“叔、叔父,我知道。”
赵修文艰难出声,“我,我对不起”
一句话尚未说完,被鲜血染红的手便无力垂了下去。
相豫愣在原地。
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他轻轻拍了拍赵修文的脸,一声又一声小声唤着,“修文?修文?”
男人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安静闭着眼,像是入睡了一般。
相豫如梦初醒。
手指哆嗦着,想去试赵修文的鼻息,但手刚抬到赵修文脸前,他便不敢再往前面送,他真的害怕自己试出来的是毫无声息。
“姜二娘,你疯了?!”
相豫回头爆喝。
此时的姜贞已佩剑还鞘,迎风立于营帐前,静静看着他的反应。
“一命抵一命。”
姜贞别开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的悲痛,“今日修文受我一剑,便是给石都与众将士一个交代,我姜二娘麾下不存在需要将士们舍命去换的人质。”
清越声音响起,众人心头一震。
是啊,不存在,无论那人是赵修文又或者其他人,都不值得将士们舍命去换。
——将士们的命也是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揭竿而起时,曾学着陈胜吴广喊出这句话,她受够了权贵的压迫与凌辱,所以她不允许与她一样的苦命人被权贵们踩在脚下,哪怕那个权贵是她自己,是她寄以厚望的赵修文,她依旧不允许。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掌权之后的执政人往往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但她没有,她还是曾经的姜二娘,那个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姜贞,曾对追随她的人许诺过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姜贞姜二娘。
所有人都会变,她不会。
永远不会。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相豫如同被人扼住脖颈,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听着姜贞的话,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只能木然转过身,擦了擦赵修文脸上的血。
手指掠过赵修文的脸,微弱的气息拂过他指腹,他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手指在赵修文鼻子探了探。
的确有气息!
不是他的错觉!
相豫大喜过望,“快,快传军医!”
“军医,军医在哪!”
周围人连忙喊军医。
周围人慌不择路请军医,相豫忽而又想起什么,怀里抱着赵修文,警惕去看姜贞,“姜二娘,修文命大没死,你不能再往他身上补一剑了!”
姜贞轻嗤一笑,转身回营帐。
“?”
笑什么?
他知道自己现在眼泪鼻涕一大把,但有什么好笑的?
如果这会儿躺在地上的是她姜二娘的亲侄子,她绝对比自己哭得丑。
相豫冷哼一声,抬手去捂赵修文不断往外流血的胸口,好让自己不那么好的侄子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
可手刚捂着伤口,便觉得哪里不大对。
——这伤看着吓人,但好像是不是致命伤。
相豫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低头仔细去看赵修文的伤。
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也看得很认真,伤的确不是致命伤,而是避开心脏与肋骨,刺在右胸下,这个位置肉比较多,所以血流得也多,血流满地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去甄别究竟有没有刺在心脏上。
“?”
“”
艹,姜二娘这女人绝对是故意吓他!!!
第
相豫气笑了。
要不是他现在怀里还抱着奄奄一息的赵修文, 要不是他现在在等军医,否则他现在便能抽剑跟姜贞决斗!
下一刻,众人风风火火把军医请过来, 把他怀里的赵修文接走。
相豫怀里空荡荡, 却没有拔剑跟姜贞决斗,顾不得拍自己身上的土, 便跟在众人身后, 一叠声问着军医,“军医,修文怎么样?”
“嘶, 伤得太重了。”
军医看了直摇头,也不知是姜贞提前安排好的, 还是伤势真的着实重。
众人眼泪汪汪,“军医, 伤得重也得治啊。”
“大哥只有这么一个侄子,他要是去了, 大哥怎么向死去的大哥和父亲交代啊?”
“王上不是说与死去的大哥父亲断绝关系吗?连族谱都从自己写, 还有什么大哥跟父亲?”
军医手脚麻利给赵修文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指挥众人把赵修文抬到自己的营帐。
相豫挠了挠头, 面上没有丝毫尴尬, “这不是情非得已么?”
“处境艰难之际说的话, 想来大哥与父亲一定能谅解的,要是不能谅解, 那这样的兄长与父亲不如不要。”
“”
不愧是大哥, 看问题就是一针见血!
众人肃然起敬。
赵修文被一行人小心翼翼搬到床榻上。
亲卫们此时已烧好水, 一盆又一盆热水送到营帐,被军医拿来清洗伤口。
清洗完伤口之后, 军医取出伤药与绷带若干,以极快也极轻的速度给赵修文止血上药。
相豫有点看明白了。
赵修文身边都是一帮大老粗,哪有那么多的细腻心思去给赵修文提前烧好水?
更别提现在过来的军医是颇为擅长剑伤外伤的,冬日打仗时,伤员要比往常多很多,军医们整日忙着给军士们看病上药,众人的运气哪有那么好,正好请到的是擅长外伤的军医,而不是擅长冻伤的?
这一切多半是姜贞提前安排好的。
从军士煮好的水,到她捅赵修文的这一剑,再到早早给军医打了招呼,只等众人来喊,军医便提着自己的小小药箱随着众人马不停蹄赶过来,几件事情合在一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他一根筋的侄子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相豫心里没这么气了。
——二娘挺好的,真的。
梁王探头探脑在外面看热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得有失,福祸相抵,他虽没能继续跟随盛元洲,在郑王爷手底下做事,可跟随姜贞也不错,最起码,天天有热闹看,姜贞怒杀相豫侄子这种事情,打着灯笼在郑王爷营帐里也看不到啊!
精彩,真精彩。
精彩到他瘸着腿都想凑热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被他明晃晃写在脸上。
“修文情况如何了?”
梁王关切问守在外面的葛越。
葛越长吁短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军医说伤得太重,怕是要不好了。”
“嘶,这么严重?”
梁王倒吸一口冷气,“二娘下手也忒狠了些,毕竟是豫公的亲侄子,哪能真的打杀了?”
相豫也是,亲侄子被当着自己的面被姜二娘捅了一剑,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当真是男人中的败类,惧内惧到极致。
葛越瞪了梁王一眼,“二娘做事自然有二娘的道理,哪有你来置喙的份儿?”
“???”
不是,姜二娘都这样了,你们还念着姜二娘的好呢?
梁王的眼睛瞪得比葛越还大。
当然念着,像二娘这么好的人,别说现在这个时代,纵观前朝也寻不到几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