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作一团
太子和寿王之间的暗战打了许久。胜负却一夜猝定,寿王伏诛,太子顺利登基。这次帝位的交接,虽然之前闹得人心惶惶,要见真章时,反而没闹什么大乱子,算得上平稳过渡了。
不过这些都是对小老百姓而言的,朝堂内部,以及整个上流社会,还是暗流汹涌,很多家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从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帝位更迭,也意味着朝臣的大换血。
本以为稳坐钓鱼台,无论太子或寿王上位都能保全威远侯府,太子上位则更有利的沈家人,这回却傻了眼。
太子即位已经十多天了,连日圣旨不断,有时一天数道,传旨的小黄门都跑折了腿。虽说大局初定,还不敢动摇朝堂的根本,几位宰辅级权臣暂时都稳住没动。三品以下的却换了不少,尤其任命了许多新人,其中不乏原太子詹事府的属官。
而从前的太子心腹,正四品少詹事沈湛,也就是俗称的太子少傅,却没等来任何旨意。最糟糕的还是,太子秘密回京时并没有带上他,等他得知消息赶回时,太子已经即位,他没有受邀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也没有被新帝召见。总之一句话,他被新帝和新朝遗弃了。
这十多天,他就像被人搁在油锅里煎一样,明明外面天寒地冻,他却烦躁得没一刻安宁,急得头顶冒烟,嘴里长泡。有时候恨不得冲出去让他父亲把嫡母休了,做为人子,他不能忤逆自己的父亲,却对那个自命清高,从小对他和母亲满眼睥睨之态的嫡母厌恶透顶,要不是她和她的好侄女,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沈湛也能理解新帝。正因为他是新帝的心腹之人,新帝才不能容忍沈府在关键时刻的骑墙态度,这不只表明了对新帝的不信任,更是对新帝的不忠。旁人或可摇摆。如果此人的态度关系到大局稳定的话,新帝也许还会纡尊降贵去拉拢,但自己的心腹却万万不行,但凡有一丁点观望之心,便等同于背叛。
人们对亲人或朋友的背弃最不能原谅,也是基于这种心理:他们可以,但你不行!连你都如此,这天下谁还可信?
忍耐了十多天之后,某一日的早上,沈湛终于爆发了。
事情起因于去上房请安回来的大少奶奶说,大太太准备去牢里看望他那个惹祸精表妹,还准备拿出一笔钱把她赎出来。
其实大太太也是没办法,她哪里想管这些事?自从新帝突然出现在京城,以雷厉风行之姿灭掉寿王,她整个人就处在恍惚状态,简直不敢出门。因为走到哪里都不敢抬头,就怕看到愤恨的目光,现在整个沈府,都拿她当大罪人,若非她支持花痴侄女嫁给寿王一手提拔的魏无涯,沈家怎么会沾上一手甩都甩不掉的湿面粉?
明明是老早就贴上了标签的太子党。临到太子快登基时却跟寿王暗通款曲,惹得太子猜忌,把沈湛和整个沈家踢出了原太子党——现帝党——的阵营。
这就像一个人数年来跟未婚夫相亲相爱,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了,却在花轿到门之前跟人私通,被未婚夫临轿退婚,遂成天下人的笑柄。
从来骑墙一派都没好果子吃的,稍不留神就会从墙上掉下来。沈鹏在上一次帝位更迭中站对了位置,很快就咸鱼翻身,不仅爬上了民部上卿的位置,还让先帝特地颁旨,说他以有爵之身任职,不比一般人,官衔再升一等,所以别的上卿只是三品,他却是二品。如此荣宠,足见先帝之器重,他原以为可以一生顺遂,再过些年告老致仕,在家里含怡弄孙,把沈家的大棒交给儿子。
却没料到,这回却阴沟里翻船,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是不是人老了,就没冲劲,没赌性了,生怕只下一边的注会输得精光,所以在老谋深算的先帝也帮着寿王造势时,自以为揣摩透了圣意,暗地里投靠寿王。想两边都抓住,结果两边都落空。
大太太这些日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沈鹏都看在眼里,他不出面解释,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统共一份错,大太太不担,就得他去担,他堂堂侯爷,好意思跟人承认,其实大太太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授意的?是他自己想搭上寿王这条线,所以接到赐婚圣旨时,心里窃喜不已,对前来颁旨的寿王也极尽巴结之能事。
要说起来,他还是被先帝摆了一道。真是老狐狸啊,心里明明向着太子,却假装支持寿王,让寿王的野心无限膨胀,也让寿王的同党,和类似他这样的墙头草们,统统跳出来,先帝自己躲在病榻上看了一出好戏。等时机成熟,自己的身体也实在撑不下去了,就秘密召回太子。连夜出击,把寿王从被窝里提出来投入大牢,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最大的隐患。
沈鹏不得不承认,先帝才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连自己的病都能利用,什么梦见和尚,什么高僧解梦,全是假的!其目的不过是要把太子调开,让寿王以为夺位的时机来了,把以前隐藏的势力全部暴露出来,好让新帝一网打尽。先帝手段之阴。简直无人可及,如此算计自己的儿子,为彻底清除寿王残余势力,竟狠心到连寿王之母也不留,直接让她殉葬了事。
大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任自己的妻子成为众矢之的,大太太心里自然更委屈。当时寿王那势头,京城那风向,不是明摆着向寿王那边吹么,大老爷明明也是支持的,甚至庆幸能借着赐婚一事不露痕迹地巴上寿王,不给人临阵倒戈之嫌,现在却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主意。
即便如此,牢里的侄女她也不能不救,不然怎么跟娘家交代?人是她接来的,她就得负起责任。更何况,侄女和侄女婿会得到特赦,听说还是新帝的口谕。这么一对名闻全国的传奇夫妻,连皇帝也不敢随便杀,怕激起民愤,所以在寿王府其他从犯及家属一律关押的情况下,独独放出了这对名人夫妻。
沈湛挟一腔怒气冲到父亲的上房,真见到了,也不敢如何顶撞,只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让嫡母为沈家大局着想,不要一心只向着娘家人。
若是平时,大太太肯定会对他不客气,但如今她心里有愧,只好忍了,心里却气得要死。等拿着钱到牢里接到程绮玉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程绮玉正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可以和心爱的丈夫团聚,没想到来接她的只有姑母,向后面看了又看,确定没人跟随后才问:“我相公呢,他没跟姑母一起来吗?”
大太太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惦着他。”
程绮玉正色道:“姑母说哪里话,我既然嫁给了他,这辈子就是他的人,生死都要跟他在一起。”
大太太气得浑身打颤:“好好好,你生死都跟他在一起,家里人的死活全不与你相干,你只要这个男人就够了,是不是?”
“姑母,我不是那个意思”程绮玉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但这种时候,如果她不坚持,沈家人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逼她和魏无涯分开,所以她一上来就表明态度。
其实寿王倒台她是暗暗称愿的,什么贤王,全是欺世盗名,借他们夫妻的名头赚了一场风光后,就把他们丢在一边。魏无涯在寿王府从没好好上过一天值,不是闲着,就是奉命为寿王弹琴取乐,即使寿王不倒台,他们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现在寿王死了,她和魏无涯却活了下来,她的腿也在慢慢好转,可以拄着拐杖走了,再养个一两年,兴许能彻底恢复正常的。她和魏无涯,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呢,魏无涯那么有名的琴师,还怕挣不到钱?她不在乎什么家世不家世的,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然后又丰衣足食,一个女人,所求的不就是这么多么。
姑母坚决不肯作陪,她只好自己扶着丫头去男牢那边接魏无涯,没想到扑了个空,牢头告诉他,魏无涯上午一接到赦令就走了。
程绮玉激动地嚷了起来:“不可能,他走了,为什么不去女牢接我?”
牢头不耐烦地说:“这你就要问他了,我怎么知道?”
“他不会就这么走的!”程绮玉慌得六神无主,他们在寿王府的家早没了,魏无涯从没带她去过别的落脚处。也就是说,如果魏无涯不来接她,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程夫人见侄女半天没回,到底不放心,追过来询问时,正好看见侄女歇斯底里地跟牢头闹腾,非要他们交出魏无涯,还怀疑魏无涯是不是已经被杀了。甚至胆大包天到指责新帝假仁假义,一面下特赦令,一面秘秘密处决她丈夫。程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和几个仆妇上前,把程绮玉七手八脚拖进车厢,慌忙关上车门走掉了。
狱监听闻此事,倒也没落井下石,参上沈家一本,因为他怕扯出别的。新帝的口谕只说放了这对夫妻,可没说要人家交赎金,是他自己临时其意,重重敲了沈家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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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二房也有后续,不过这两天可能不会讲。他们是配角,只会偶尔跳出来娱乐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