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课期间来往的人少,温灼若的注视便尤其惹眼,景在野说完,侧头瞥了眼。
她立即握紧了冰棍,在和他对视前移开目光,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往小卖部里瞧。
还好景在野只是随意看了下,视线稍一扫过便离开,没在温灼若身上多停留一秒。
实验班迟来的几个男生运着篮球走来,见状面面相觑拉长声音起哄。
女生听到声音像受惊的小鹿,咬了咬唇,往他身上丢了信就拨弄着头发跑开。
玫粉色的信封掉在地上,上面有几个女生张嘴吻上去的唇印。
性感撩人的唇型。
温灼若看到一个男生上来就勾着景在野的脖子往下拽,“行啊你,才开学多久,这都一双手数不过来了吧!”
“等个人还能让你等出桃花来!”
“滚。”景在野看上去兴致缺缺,捡起那封堪称香艳的信,修长的手拂去灰尘,然后双臂交叠。
温灼若很想垂下眼不去看,可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那半挂在他身上的男生还想去抢他手上的信,景在野闲闲睨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依旧是倚靠着墙的姿势,衣领微敞,仰头露出喉结和微红的锁骨,仿佛予取予夺,可因为人高肩阔,半点不落下风:
“还喝不喝水了?”
男生们立马倒戈,把扒在景在野身上的男生摘了下来,闹哄哄往小卖部里走。
“喝喝喝!”
“马里奥你少啰嗦,别耽误我们景哥哥请客!”
“……”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直冲而来,温灼若反应不及,等避无可避的时候才忙迈了一步。
可门前总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她光顾着找空地落脚,暂时空白的大脑忘了那还站着个人。
发黄的塑胶条吧嗒坠下,闹哄哄的声音被隔绝,小卖部里的空调流出冷气。
盛夏炎日中让温灼若有片刻放松。
再抬头,时间也似乎从此刻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天台轻轻飞过几只白鸽,无休止的蝉鸣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通往教学楼的楼梯,过道,高温融着的柏油路,以及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都悄无声息。
耳畔猝不及防传来热气,她反应慢一拍,转头落入了少年的漆黑的眼底。
呼吸都僵住。
两人的肩膀几乎挨在一起,景在野稍稍低眼,视线从她只咬了一口的冰棍,移到她的脸上,蓬勃的少年气在这一瞬间带着他身体上的热意,铺天盖地朝温灼若袭来。
从未如此近过。
蓝白色的校服上有阳光暴晒后的味道。
“同学。”他收回视线,懒声提醒:“再不吃就该融完了。”
盛夏
温灼若庆幸莫遇及时出来拉走了她,可后来一整节体育课,她脑海里都在反复回放这句话。
竟然连冰棍都忘了吃。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很爱看人热闹的人,觉得被冒犯?
起码离开之前要和他道个歉吧,怎么连说话都忘了啊。
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开学测验的试卷也发了下来。
温灼若脑海里还是一团乱麻,懊悔又觉得羞愧脸红,无意识卷着试卷边缘,反反复复,直到出现白痕,粉末状的纸屑摩挲着指腹。
旁边的莫遇忽然晃了晃温灼若的胳膊,喜道:“若若你看!你是我们班第一!”
临近中考时,温灼若生了场病,考入一中的分数不算高,全市只排到了前一千五。
这一千五百名里又有大半都在荔城一中,实验班的分数更高,几乎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人。
而实验班比普通班要早开学半月,她为了不落后进度,整个暑假都在自学。
说服自己尽量不去想之后,温灼若才接过写有年级排名的成绩表,讲台上班主任在此时开口:
“这次开学测验的成绩只是个摸底,大家不要紧张,考的好的不要骄傲,考的差的也不要灰心,月考很快就要来了,希望大家别受这次考试影响,好好准备。”
与此同时,前后左右小范围的爆发出了一声声惊叹。
“我的妈呀,年级前一百全是实验班的,一个普通班的都没有,这也太恐怖了吧。”
“我靠……这还是人吗?我们班第一年级居然排到了152,这试卷这么难,他们都是怎么考的?”
“这次二班那对双胞胎都没考过景在野吗?不愧是实验班第一啊,好强。”
“温灼若。”
温灼若听到景在野的名字,下意识留心听,猛不丁被叫到,条件反射站起来。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你这次考的不错,下周就要从一班开始轮流派人国旗下讲话,我们班演讲的名额就交给你了。”
温灼若点头,坐下时悠长的叹了口气,慢慢趴在桌上的时候,想的是——
还差的远啊。
-
放学的时候天还没彻底黑下,小街道里的地面还算平整,屋檐下的电线错综复杂,锅盖似的白炽灯亮着,人来人往间,温灼若看向柱子上的开锁小广告和热气腾腾的馄饨小铺,认出了新家的位置。
“若若,回来了?”
曾白瑛从三楼阳台探出头来,腰上顶着洗菜的脸盆,笑说:“快点,就等你吃饭了。”
温灼若乖乖应道:“好。”
她拿出磁卡,楼下的防盗门“滴滴”两声解了锁。
搬到这里有两天了,温灼若还是有些不习惯。
电视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她的父亲温远山便开了几家网吧起家,最风光的认识了大学刚毕业的曾白瑛。
他们结婚之后迅速就生下了她,可随着温远山决定关网吧办公司,就开始常年飞往各地,压力也与日俱增,两人之间的猜忌和怀疑就多了起来。
后来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与曾白瑛的婚姻就此走到尽头。
曾白瑛学的是法,毕业那年,她本可以入职一所业内名声很好的律所,可她在大好前程和她之间选择生下她。
自此以后当起了全职主妇。
之后与温远山感情消磨殆尽,她出了民政局就打车去了机场,至此了无音讯,温远山也没带温灼若去找过曾白瑛。
再有消息的时候,曾白瑛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律师了,温灼若时隔四年和她见了一面。
同时见的还有继父高明科。
开学前分身乏术的温远山和曾白瑛达成一致,让温灼若高中暂时住这,亲生母亲照顾她,总让人放心些。
荔城一中周边的房子都有些老旧,但胜在距离学校近。
曾白瑛和高明科的孩子到了要上学的时候,两人便在这里安了家。
其实温灼若曾经偷偷来过这里,大雪天,事业有成的妈妈抱着弟弟放烟花,表情有些陌生,但神采奕奕。
厨房的位置就在门口不远,一打开门,油烟气和葱香味扑鼻而来。
温灼若看到客厅木椅背靠上挂了一个奥特曼的小书包。
房间里传来积木垮掉的动静,曾白瑛的声音传出来:“快收拾收拾,你姐姐回来了,你看看这像什么样,你已经二年级了不是幼儿园。”
“她才不是我姐!我是你和爸爸生的,她又不是。”小男孩声音稚嫩,反驳。
温灼若把书包放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听到曾白瑛立刻训斥了什么,可是声音压低了,她听不清。
接着高临星哭了。
小孩子还不懂收敛表情,吃饭的时候,一直狠狠地盯着温灼若,像是在看一个他幸福家庭的侵入者。
继父高明科是一家计算机公司的管理层,关心的话听起来也像某种特定的程序,没有起伏。
“若若,你在这里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和叔叔开口,不要不好意思。”
“谢谢叔叔。”
“是啊,若若,”曾白瑛问:“一中开始上课了吧,我听说一中一本升学率有98,老师上课速度是不是很快,能跟的上吗?”
温灼若微笑说:“还行,现在老师讲的课我都有预习过。”
“那就好。”
她说完之后,饭桌上没人再说话。
只剩下高临星幼稚地戳着饭碗底部,筷子刺啦过瓷面发出锐响。
曾白瑛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在她斥责之前,温灼若放下筷子,笑着说:“我吃好啦,先回房了。”
高明科问:“不再多吃一点?”
“不用了,谢谢叔叔。”
温灼若回了房,曾白瑛直接拿走了高临星的碗,语气严厉:“惯的你,不吃就别吃,少给你姐摆脸色。”
高临星又哭了,这次哭的撕心裂肺,隔着门板都听得人心碎,最后高明科看不下去,将他抱回房间。
再出来时,发现妻子也在默默流泪。
曾白瑛看着温灼若关上的门,红着眼说:“以前她最亲我了。”
要是温灼若恼她闹她,也好,可温灼若又温和又听话,平静淡然,有种超脱她这个年龄的懂事。
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几年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可她真的做错了吗?
高明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妻子要强,一个人在异乡打拼的那些年,无依无靠的又何尝不苦。
“若若还要在这住很久,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台灯打开是温暖的暖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