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站起来走向眼前的女儿,可是她却没有动,依旧坐在钢琴前,依旧秀美的脸庞多出几分踌躇与怯意。

颜一鸣陡然心疼了起来。

即使当初是在不清醒时候犯下的错,却依旧让她变得越发敏感和脆弱,颜一鸣突然很想将她单薄瘦弱的身体抱在怀中。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颜一鸣站了起来,在颜妈妈有些无措的神情下走了过来,自身后轻轻将她圈在怀中,声音温柔和耐心,不再像当初一样总是充斥着害怕与不耐。

“真的很好听”,她说,颜一鸣能感觉得到她一瞬间的僵硬,强压着内心的苦涩柔声道,“很久没有听到了,可以再弹一首吗。”

“当然可以!”

颜妈妈几乎是瞬间回答,细瘦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声音含着几分让人轻易就能察觉的试探恳求,“少女的祈祷可以吗?”

“我正好也想听这一首”,颜一鸣放开她坐在旁边笑着说,“我们真是母女同心。”

颜妈妈落在琴键上的手轻微的颤了颤,没有再敢去看女儿的脸,半晌后只有琴音缓缓萦绕在耳边。

阳光透过绿荫透过玻璃落在她的脸上,暖暖的,颜一鸣蓦然间想落泪。

这样的静谧又平静的午后,她真的怀念了太久。

父母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该发生的狗血偶然,真正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疯狂喜欢上了家族落魄不得不归国的青年。颜一鸣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一场将就勉强的婚姻从此开始,一方是全心全意的欢喜,一方却是心不在焉的应付。

他们的开始本就不算美妙,就算后续颜妈妈几乎悲悯的付出,也不曾让这一场婚姻变得美满。

颜一鸣曾经听外公说,当初她的到来让两人有过难得的一段时光,但这段时间似乎也没有太久,在颜一鸣开始懂事开始有了记忆的这二十余年,她从未见过父亲对母亲有过一丝的关怀。

怨恨是慢慢累积下来的。

他们从未吵过架,因为母亲永远会忍让,但是他们还是渐行渐远,父亲开始断断续续的不回家,母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颜一鸣时常看见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那时颜一鸣才不过十二岁,她不解父亲的冷漠,也不懂母亲的坚持,她质问过父亲为什么不回家,父亲摸了摸她的头,说他很忙没有其他的原因。

可是妈妈还是会哭,颜一鸣打电话给父亲让他回家,那边却是秘书甜美的嗓音,说颜总在忙。

还不懂如何掩饰情绪的颜一鸣第一次感受到了极致的愤怒,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公司找父亲,她想看他到底在忙什么,没人敢拦她她一把推开了父亲的办公室,却看见适才电话中回应她说父亲很忙的秘书站在父亲身后,温柔的替父亲揉着太阳穴。

她许是低头与他说些什么,父亲面上带着笑意,是他从未在母亲面前露出的笑意,两人就像情人一般的说着话,直到她的出现。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秘书急忙退后,平时稳重的父亲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慌张。

那是所有噩梦的开端,颜一鸣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恶心,那时她还小不懂怎样控制情绪,她用最恶毒的眼神看着两人,然后哭着回了家。

她想告诉妈妈她看见了什么,回到家中却遇到了正巧来到家中的舅舅,舅舅笑着问她怎么了,颜一鸣揉着眼睛将所看见的一切告诉了舅舅,舅舅脸色骤变,之后是当初的颜一鸣不曾看懂的表情。

他让她不要告诉母亲,她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母亲已经很难过了。

她当初以为难过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后来才明白,舅舅的意思分明是她已经活的很难。

她保住了这个秘密,那天她在屋子里哭到眼睛发肿时,父亲终于回到了家里,颜一鸣一想起他那时的笑容又是止不住的恶心,她不想与父亲说一句话,最后是父亲开的口,他说那个秘书已经离开了。

颜一鸣从床上翻起来,那么小的年纪她就学会了冷笑着说话,她说我恨不得她去死。

如今想起来实在觉得可笑,人的感情总是自私的,那时的她想让那个女人去死,却没想过她的父亲更是罪不可恕。

父亲一遍又一遍的与她说着对不起,她似乎又原谅了他,许久后她与父亲说我没有告诉妈妈。

父亲沉默了许久,与她说了声谢谢。

所有的肮脏全部掩藏了起来,父亲终于回到了家里,颜一鸣以为终于可以恢復如初,可是不过半月时间,最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依旧发生了。

母亲自杀了,颜一鸣疯了一般的跑进医院时,她站在医院的拐角处听见舅舅和父亲说话,颜一鸣才知道,原来根本没能瞒得住母亲,她还是知道了。

人终是抢救了过来,可是最终检查的结果却是母亲已经患有了严重的抑郁症,严重到想到轻生的地步。

她发现了母亲每日每夜躲在屋子里写下的文字,她在忏悔这一场爱情的开始,忏悔一开始让外公利用某些手段获得的这场婚姻,她说一切都是她犯下的罪,最后那一页,她说父亲有了他的爱情,所以她选择成全他。

于是那日,颜一鸣与父亲之间短暂的冰释,荡然无存。

再次醒来后,母亲不承认自己生了病,坚决不同意治疗服药,家人没有办法只能让更多人照顾她看着她。她依旧会笑,会温柔的问颜一鸣近来的学业怎么样,今天发生了什么,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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