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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苏厌低声道,“但她已经没有用了。”

乌九沉默了须臾,轻轻垂首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没关系,总会有别人可以用。”

苏厌抱住它的头,疲倦似的贴上,低声问:“我父亲杀死了风行野……你知道吗?”

乌九道:“知道。”

苏厌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乌九声音温和:“知道或是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你会因此不杀他吗?

换做是尚在无间深渊的你,你会在乎吗?

那时候她一定会觉得,魔神杀死风行野,那也是风行野挡了他的路,死也活该,跟我要杀你,有什么关系?你爹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爹相提并论?

她的恨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恨,而别人的恨一文不值。

苏厌闭着眼睛,轻轻点头:“嗯,没有区别。”

什么都不会变。

……

是她变了。

乌九俯身想把她抱起来,苏厌却挣开了,她轻而坚决地推开蛇头,走入雨中,暴雨从她的睫毛上成股流下。

“我想自己待一会。”她想了想道,“我会自己回去的,不用担心。”

她摇摇晃晃走进雨里。

银月狼王垂着长尾,小跑着追上,隻换来一声冷冰冰的“滚”。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可能是雨水太多,太密,像是天地间全是水,让她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她不会因此原谅他。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杀她呢?

为什么没有动手呢?明明是那么恨的人,明明是仇敌的女儿,明明被三界之主养大,天生恶种,屡教不改,残忍嗜杀,还动不动扬言要杀了他。

为什么不杀她?!

结局本不该是这样的,她在明,他在暗。

赢家本该是他。

在她信任他的时候,无数次露出自己的弱点,肆无忌惮地在他怀里睡着,他本该有成千上万的机会杀了她。

为什么不动手?!

公西白凝说对了一点,他也应该恨她,那样才对,但他凭什么不恨?凭什么一次又一次救她?凭什么这段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里,只有她一个念念不忘,苦苦挣扎?!

……

如果不是她杀死了他,而是他选择了被她杀死呢。

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

她手握利刃,深陷血海,他却像天上皎洁的月亮。

那样的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懂过。

无数的问题无处询问,无从发泄,密密匝匝近乎要挤炸她的胸膛。

苏厌扣着自己的心口,在暴雨中大口地喘气,无数雨水从她的发梢流经脸颊,又落在地上。

她闻到风里温暖的酒香。

神使鬼差地,她走进酒肆,恍惚记得有人说过,喝酒就能忘记伤心事。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隻想忘记。

酒肆里暖风扑面,酒香浓郁,她亮出刀子,连同老板在内的所有食客都慌不择路地逃跑。

她随意挑了一缸酒,选了窗边的位置,湿漉漉地坐下,沉默着仰头灌了半缸。

辛辣的酒液从喉咙里淌下,像是吞刀子,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心却还是冷的。

旁边传来一个带着醉意的低沉嗓音:“那酒叫‘一杯倒’,喝那么多,会醉死的哦。”

苏厌斜眼看去。

竟然有个人没走,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

那是个中年大叔,一袭华贵精美的白衣,打扮得很是隆重,却只是一个人自斟自饮,满脸颓丧。

苏厌问:“找死?”

大叔反而笑了,对她举杯:“今日是我亡妻祭日。她走了十年了。我本想喝完酒去死,若你能送我一程,再好不过。”

杀想死的人,就像是帮他做事一样。

苏厌冷淡地转开眼。

平日里她冷若冰霜的小脸,掺着震慑人心的杀气,可喝了酒以后,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绯红,如早春山间的桃林雾霭,带着不可方物的美。

大叔半醉半醒,又对她道:“其实我生意做得大,也有积蓄,儿子懂事,早早成婚。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就只是觉得,自她走后,这世间没有什么意思,走到哪里,我都在想她。”

走到哪里,都在想他。

她不是没有出现幻觉……而是她总是处于幻觉之中,无论看向哪里,眼里都是同一个清冷如霜雪的身影。

立在卖盆栽的木架前,立在森冷的剑铺里,立在落雪的屋檐下。

她看见的每一件衣裳,吃到的每一颗糖,看见的每一场雨,吹过的每一阵风。

……千丝万缕,无处不在。

苏厌眉心狠狠跳了一下,抬手把酒盏摔了出去:“能不能闭嘴?”

酒盏叮叮咚咚碎在地上。

大叔无所谓地笑:“我只是想说说话。看你好像也在想人。”

“我没有。”

“那算啦,我不说了。”大叔喝了口酒,眯起眼看雨,“你太年轻,还不懂喜欢人是什么样子。”

苏厌仰头闷了剩下半缸酒,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趴在酒缸上,闷闷地盯着他看:“喂。”

“嗯?”

“谁说我不懂。”苏厌道,“我比你懂。”

像是小孩子置气。

大叔说:“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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