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言忘了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听到那句话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所幸是在黑暗里,他看不见秦故的表情,秦故也看不见他,空气静止一般,连细微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池言以为自己幻听,又怀疑秦故在说梦话,怔愣了好一会儿,许久没能缓过神来。
“秦总?”片晌过后,池言小心试探喊了声:“您睡了吗?”
秦故回得很快:“没有。”
不仅没睡,吐字还十分清晰。
池言不自觉染上几分局促,微微蜷起被子下的手指,不是幻听,也不是梦话,刚刚说话的正是秦故本人。
池言有些难以置信:“那您刚才说……”
刚说出口,池言就卡住了,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如果刚刚是他听错了,抑或是他会错了意,那他这么问出来该有尴尬。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休息室再度陷入沉寂。
秦故开口打破二人间的沉默,言辞沉着而冷静:“你需要一个结婚对象,我也需要一个结婚对象,不正合适?”
黑暗中,池言小半边脸埋在被子里,清澈漂亮的眸子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秦故的话飘在耳边,带着某种吸引人的魔力,令他晃了晃神。
如果照他说的那样,他有了新的结婚对象,就能向池母交代了,同样地,秦故也能借此应付他催婚的家人。
和秦总结婚……
知道秦故可能只是安慰,池言敛了敛眼睫,耳廓仍在看不见的地方泛起些微热意。他默了默,轻轻动了动唇:“秦总,您这样说,我会当真的。”
外面天光晦暗,空气里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淡淡冷香。
秦故嗯了声:“可以当真。”
声音低沉浑厚,充满磁性。
令人不由心头一动。
池言承认,当时他没有想太多,一时脑热就答应了。
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天微微亮时,他被秦故叫醒,在上班之前一起出了公司大楼。
直到进了民政局排队,池言才完全缓过神来。
周围全是前来领证的情侣,几乎是男女,他们两个男人站在队伍里,便变得格外惹眼,有好几个人在打量他们,不仅因为他们都是同性,还因为他们的长相都很出众。
池言被打量得不太自在,垂下眼盯着地面,站在旁边的秦故提醒他:“快到我们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池言反而紧张起来,他捏了捏手,深吸了口气抬眼,想去问秦故,近距离才发现秦故比他高了一大截,他说话的时候需要稍微仰一下头。
见他嘴唇微张,秦故问:“怎么了?”
“我……”池言看了眼前后,确认似的小声问他:“秦总,您确定吗?”
秦故反问:“你不确定?”
他的双眸幽沉深邃,与人对视时,仿佛凝着寒冰的古井,深不见底。被秦故这么一看,池言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秦故收回眼:“那就走吧。”
池言呆呆点了下头,紧跟着他走向服务窗口。
之前和徐秋年商量结婚时,池言就去了解过领证的流程,没想到会在今天派上用场。
他和秦故交完需要受理的材料,等待审核的期间,跟着工作人员去拍结婚登记照。有的人会提前准备好照片,他们是临时决定来的,只能选择当场拍摄。
拍摄地方是个小房间,一进去就能看见墙壁上的红色背景布,正对着一台摄影机,两人在指定好的座位上并肩坐下。
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工作,朝他们扬了下手,“两位再靠近一点,左边这位先生稍微往右边偏一下头。”
池言被点了名字,看了眼坐在身旁的秦故,撞上他的目光,又连忙扭过头去,看向正前方的摄影机,没等他先动作,旁边的秦故主动向他挪近了一点距离。
肩膀擦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池言顿时绷紧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工作人员再次提醒:“可以适当放松一点,另外再笑一笑。”
池言余光扫了眼身旁的人,只见秦故目不转睛看着前方,依然是平日里那张高冷禁欲的脸,他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对着镜头弯了弯唇角。
不知道秦总会不会笑。
快门按下的时候,池言在心里想。
整个流程谈不上复杂,但人多总要花些时间,拍好领完证,从民政局离开时早已过了上午十点。
池言拿着贴了照片的结婚证,看着上面的名字,神色有些恍惚。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结婚的实感。
他结婚了。
他和秦故结婚了。
他的结婚对象是顶头上司。
顶头上司成了他老公……
脑中冒出最后那句,池言白皙的脸庞泛起一抹微红。
这时,秦故拉回他的思绪:“先上车。”
“啊,好。”
池言从照片上抽回目光,匆忙收起结婚证,登记照上的秦故虽然没有笑,但眼神比起以往柔和了不少。
池言走过去。
来时车上只有他和秦故,秦故开车他坐在副驾,等他们出来,司机不知何时也来了,看见他,朝他点了下头。
他正要走向副驾,被坐在后座的秦故叫住:“坐后面。”
池言停住了脚,和司机互看了一眼,转头打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秦故就在旁边,车上又有了第三个人,池言不免有些局促,眼睛全程正视着前方。
“先去锦园。”秦故忽然开口,像对他说又像对司机说,“吃过午饭再回公司。”说完,看向身侧的他。
池言于是才明白,这话是对他说的,他连忙点点头,应了声好,突然间想起什么,脱口而出:“秦总,您不是要去咖啡馆吗?”
秦故扫了眼他:“我们已经领证了。”
那一眼神色淡淡,池言被看得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秦故让他订咖啡馆是因为相亲,现在他们领了证,自然就不用去了。
不知道秦故是怎么解决的。
一路上池言没再说话,两人在沉默中到达了目的地。
锦园是一家以川渝菜为主的私房菜馆,在申市市内颇有名气,昨晚秦故点的外卖就是这一家。
沿着一条青石小径进去,宅门别院,粉墙黛瓦,环境清幽雅致。
服务员领着他们进了包间,与其说是包间,不如说是一间小院子,窗前竹帘半卷,置身室内,可见院中假山流水,游鱼嬉戏,恬淡又惬意。
池言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难免显得拘束,在秦故对面落座后,便不敢随意挪动了,只看着服务员进进出出,不一会儿,他和秦故面前各自摆了一小桌。
早知道秦故有洁癖,池言对这样的分餐并不意外,秦故没有动筷,他也就这么看着,虽然他们领了证,可秦故毕竟是他的上司。
见他不动,秦故提起筷子:“你是恭市人,这里的菜品应该合你口味?”
听秦故提及恭市,池言顿了下,点点头:“嗯。”
进公司前多少都会做背调,这一点池言是知道的,他只是忽然明白过来,秦故昨晚会给他叫锦园的外卖,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他来自恭市。
就这么简单聊了两句,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打破眼前宁静的是一道手机铃声。
池言低头看了眼,是池母打来的,没有马上接,抬头看向对面的秦故,眼神像在询问,等待他的同意。
秦故点了下头:“去接吧。”
池言于是拿着手机出了包间。
出去后,他回头望了眼离开的方向,寻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按下接听。刚接到耳边,池月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言言,吃饭了吗?”
池月华对他的爱称很多,每次都不一样,池言已经习惯了。他扭头朝包间看了看,小声回:“正在吃。”
“上班辛苦了,多吃点。”说完开场白,池月华总算进入了正题,“对了,你和那个谁,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池言跟她提过徐秋年,但没跟她说过名字,这会儿听她问起来,才发现自己差点把这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