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样就好了。”湘玉看着我说道,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甚是好看。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快速地离开,然后去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苏打水回来。
“周沧,”湘玉接过我手中的苏打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啦,是不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饮料啊。”见到湘玉这样,我心里有点慌,毕竟生而为人的这二十几年,与自己接触最多的女性,是奶奶,所以年轻女孩子的喜好,我真的是不甚了解。
“没有没有,你这个人,就像我这手里的苏打水一样,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却是于任何人都有益处。”
湘玉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对我的赞赏,但是,我却觉得心里头有点不舒服,感觉她这个“益处”好像有双重意思的样子。
既然她有意想要将话挑开了说,我也就没有客气了,直接说道:“昨天晚上,我与安德鲁谈了很多,关于你考入斯坦福的事情。”
我终究还是学不会弯弯转转,心里有啥话都想当面讲明白,不然整个人都难受,特别是对于我之前很信任的人。
“早就看出来啦,”湘玉拧开苏打水的瓶盖,抿了一小口,浅笑说道,“昨天晚上吃宵夜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一直心神不宁的,那时候我就猜到了可能是安德鲁教授有同你讲了一些什么事情,而能够让你如此在意的,肯定是与星盘有关的。”
“你既然知道了,那打算跟我讲吗?”我也打开了苏打水,灌了一大口,看着湘玉问道。
湘玉将苏打水瓶子握在手中,原本看着我的眼光慢慢地移开,最后眼神的聚光点落在了地面上。
“我当然想跟你说,从在鄱阳湖底的隧道中,我接受了李大哥的建议,用笛声将天使长尾天蚕蛹引开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不知为何,我觉得湘玉说这话的语气有点感伤,与平时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那现在说吗?还是要等回到了周家老屋。”看到她这样,我突然间也不淡定了,不知道为何,心里头居然有一丝的慌乱。
“周沧,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你相信吗?”湘玉突然抬起头来,将那一道原本落在机场候客厅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居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啊,什么意思啊,什么同一类人?其实,我现在连自己是神秘人都有点搞不清楚了。”她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震惊不已。
昨天上午,老庙祝也说自己与我是同一类人,今天再机场的候客厅中,这句话又出现在我的耳边。
那么,我们这些同一类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当然不相信,这些年来,我拼尽全力想要摆脱自己的这种出身,可是最终,还是羁绊在其中,所以,最后我妥协了,我接受这样的命运,然后利用星盘的力量,反过来保护星盘,也保护了我自己。”湘玉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完全没有管我有没有听懂。
这个时候,我也不好意思插嘴,那一层原本蒙在她眼眸之中的水雾已经化成了水珠,挂在了脸上。
好像认识湘玉这么久了,我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她,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默地地上纸巾。
“可能你已经猜到了,我也是鱼凫族的后人,这千百年来,我们的族人散落在鄱阳湖的四周,担任着保护星盘的重任,但是,我们都是普通人啊,想要护着星盘的周全,有多么的不容易。所以,一百多年前,我们的族人经过商议之后,将那一枚原本藏在湖底大佛之中的星盘,悄悄地带走,然后藏到了神堂湾之中。”
湘玉抽搐了一下,情绪平稳了一点。
“那你是怎么知道所有星盘的样子呢?”我小心地问道,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又给惹哭了。
“每一个家族,都有一个神秘的本子,上面用那种特殊的文字记录着一些神秘的东西,而在个本子里,就隐藏了所有星盘的样子,只是,到目前为止,我还看没有研究出来那些文字到底要讲述的是什么?”湘玉喝了一口苏打水,情绪明显地稳定下来了。
“神秘的本子,”我立刻就想到了那一本在爷爷书房的暗格中找到的“天书”,难道湘玉说的就是这一本吗?
只可惜,我每一次的历险都会损失一部手机,所以现在这一台手机里,没有之前所拍摄的照片,只能等回到了周家老屋,才能将在书房中拍摄到的那本古籍的照片拿个湘玉看。
按照湘玉刚刚所说的话,这个神秘的小本子是每一个掌管星盘的家族都拥有的,那么,爷爷书房里的那一本,会不会就是属于奶奶那个家族的。
如果是属于奶奶那个家族的,那里面的内容,不知道奶奶能不能看得懂。倘若奶奶看得懂的话,那么父亲关于那些神秘文字的研究,是否有得到过奶奶的指导呢?
突然,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湘玉,那吹笛子是怎么一回事?”
“古早的时候,我们的族人为了能够保护星盘,于是便用笛声训练了很多动物,这些动物平时生活在鄱阳湖底,不会对渔民构成什么威胁,但是我们却可以用笛声指挥它们攻击闯入湖底的人,而我作为鱼凫族的后人,当然懂得如何吹奏这些笛子。”湘玉解释道。
“湘玉,关于星盘你到底知道了多少,还有你们一直在说我们是同类人,那这个类到底指的是什么?并且,我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以至于你们都口口声声地说只有我才能够找得到星盘,但是,按照你刚刚的话来讲,这星盘不是你们自己藏的吗?最后,倘若我们真的能够找到所有的星盘,那我们要做什么呢?”我将心中的疑惑一口气地说出来。
“周沧,其实关于星盘,我知道的可能比你还少,很多东西你能够感受到,但是我们感受不到,从八年前在海边烛阴古庙中你产生幻觉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与我们不一样了,我相信教授陈默他们也是有同样的感受的。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以为的那些幻觉,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
“走到了这里,我当然会有一些想法。”
“至于为什么是你,我这样来表达你可能会更加清晰,你与我们是同一类人,但是与星盘也是属于同一种存在。藏星盘的人,与你一样,都有一种特殊的身份,所以,他们能够见到我们看不到的空间,然后将星盘藏在那里。”
我这下子彻底地懵了。
“难道说,我能自由地在不同地空间里穿梭吗?”
“不一定,如果你刻意而为的话,就没办法实现。”
这个时候,候机室里传来的登机的广播。
“好了,等回了周家老屋,我们再慢慢聊吧,飞机上不适合讲这些。”湘玉看着我,笑着说道,然后站起身来,拉动行李箱。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劝告
当天晚上,我们回到周家已经很晚了,由于是同湘玉一起回来的,所以我事先有跟奶奶通了一个电话,让她准备多几样菜,这样我们一回家就有饭吃了。
我们大概是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才到达周家老屋的,奶奶早已坐在老屋的前厅里等着我们,我一推开门,她就小跑了过来。
“沧儿回来了,湘玉,这一路上很辛苦吧,看着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这才几天啊,就瘦成这样啦。”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将我们手中的心里都接了过去。
“奶奶,我自己来就好。”
“你这孩子,从小就懒,这些事你哪会做啊。”奶奶笑吟吟地拉着行礼,与湘玉并排走着,看得出很开心。
湘玉不知道和奶奶所了句什么,老人家大声地笑了出来。
这样一个农村老太太,勤劳淳朴,要说她能够策划一个如此详密的计划,我真的不相信。
我们走过阳埕,踏入前厅的时候,爷爷也候在那里。
老爷子的脸也瘦了一圈,看起来我这一趟的行程,他应该没少替我担心的。
“平安回来就好,洗手吃饭吧。”
看到我平安无事,老头子明明很开心,却还是说出了冷冰冰的话,真是的。
我在心里嘟囔着,但是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能乖乖地去阳埕的水龙头下冲洗着。
“沧儿,等一会,”奶奶见我和湘玉走下了阳埕,急忙喊道。
“奶,不是洗手吃饭吗?”我疑惑地问道。
“我给你们准备了红花仙草水,你们用这些水洗脸洗手,这样就能够把你们身上一些没用的东西洗掉。”奶奶说着,指了指前厅桌子上那脸盆原先就已经准备好的水。
我知道奶奶说的没用的东西,指的是阿飘。小的时候,我一生病,她老人家就会给我洗这样的水,洗的过程中,她的嘴里还会念念有词,说什么红花仙草是皇帝之类的话。
而爷爷每一次出远门回来,也会经历这种仪式感。
所以,对于这种操作,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湘玉,站在一旁,不知道我们一家人在干什么。
我笑着将浸铜盆中的毛巾拧干然后递给她,悄声说道:“这是奶奶迎接亲人回家特有的仪式感,今天你好幸运,也沾了我的光。”
湘玉听到此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也轻声说道:“你就臭美吧。”
此话一出,那道一直卡在我和湘玉之间的梗,也随着我们的笑声,消融了。
那一餐晚饭,我们一家子吃得很开心,晚饭过后,我原本以为爷爷会询问我一些关于鄱阳湖的事情,但是他却跟我说知道我这一路走来肯定是经历了千难万险,让我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
爷爷的这一番话,将我原本在飞机上打的那一篇要向他汇报鄱阳湖底的情况的腹稿,给压了下去,我只能诺诺地应了一声好。
湘玉也说这一路累坏了,所以吃完晚饭后,她梳洗一下就回房间休息了。见到此状,我也回了自己的卧室。
但是,没过一会儿,我的空调还没有将房间里的热气全都给逼出去的时候,奶奶就敲门进来了。
没有任何意外,无论我的晚饭是多晚吃的,睡觉之前,老太太都会给我端来一点宵夜,可能是一碗莲子糖水,也有可能仅是一杯人参汤,反正奶奶的爱,总是会在这些小细节中流露出来。
“奶,你怎么还给我端宵夜啊,这不是刚刚才吃完晚饭嘛。”我原本是躺在床上的,见到奶奶推门进来,便急忙地起身,走到门边上,接过奶奶手里那碗糊糊的宵夜。
奶奶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知道我在外跋涉的这几天,肯定是上火了,所以这会儿,给我端来的是一碗白葛粉面糊,这种东西,清热解毒,还能够退心火,我这种状态下吃是最合适的。
“见你今晚吃得不多,所以又给你煮了点粥糊。”奶奶看着我说道,眼中满是溺爱。
“你等会还要做晚课,不用管我了,不然等下晚课做完,又得很晚,”我拉着奶奶的手坐下。
“没事,好几天都没见到我的沧儿,想跟你说会话呢。”奶奶做在罗汉床上,还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放。
“奶,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而且没有我在你身边捣蛋,你不是乐得清闲吗?”我笑着说道,没有将手抽出来。
“沧儿啊,这一次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吧。”奶奶突然看着我,有点感伤地说道,“你这个孩子,从小我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啊,外面那些苦头,你怎么吃得了。”
老太太说着,放开了拉着我的手,抽搐了一下,最后尾的那一句话,我已经听得出她有点哽咽了。
“奶,我都快三十岁了,也是时候该让我吃点苦头了,不然将来怎么照顾你们二老呢?”我搂着奶奶的肩膀说道。
“沧儿啊,真的没办法收手了吗?”奶奶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了。“我已经失去了你的父亲,如果再失去你的话,我是真的活不下去的。”
“奶,我爸怎么了吗?”听到这句话,我心中已经,紧张之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奶奶她抹了一下眼泪,轻声说道:“怕是回不来…”,她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喉咙已经僵硬哽咽了,没办法把后面的几个字吐出来,双手捂住了嘴巴,强忍着不然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去鄱阳湖之前,我还与他通了电话的,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着急地说道。
“你也知道是与他通电话啊,你就能够确定,电话那边,那个在与你交谈的人,真的是你的父亲吗?”奶奶终于把快要崩溃的情绪给忍住了,慢慢地说道。
她的这句话,让我浑身像是被电击中了一般,让我立刻就想到了爷爷书房地下那一幅水晶棺,还有里面躺着的那一具捧着黑玉的尸体。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在去瓦屋山之前,我与父亲有过一次的视频通话,之后便都是电话语音了,而且每一次父亲都非常的匆忙,这与以前确实是不大一样。
但是,他的声音我还是认得出来的,如果说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那个在电话那头与我通话的人,又会是谁呢?
奶奶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奶,你知道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我试探性地问着,生怕把刚刚好了的奶奶又惹伤心了。
“沧儿,我只能跟你说,你目前在做的这件事,不是你能够参与的事情,你现在收手的话,可能还来得及。不要相信任何人,不是说眼睛就不会骗你,很多时候,眼之所见的,都不是事实。”奶奶说着,将桌子上面的那碗白葛粉糊端起来,然后送到我的面前,“吃吧,吃完就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就过普通日子。”
我看着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然后接过了那一碗粥糊。
短信
奶奶走后,我就躺在床上,将这一阵子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满窗了,我看了一下手机,哇靠,早上的十点半。
我急忙从床上弹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就出了卧室。
一想到湘玉还在周家做客呢,我却睡到这个点,真是过意不去啊。
我刚踏出房间,就见到奶奶和湘玉正在喝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特别开心。
前厅中央的檀木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位置偏向于奶奶那一边,看样子是湘玉挑给奶奶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