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看着这一红一金两只鹌鹑,嘴角故意扯出一抹邪狞弧度,“不想死的话,今夜谁都不可离开这个房间。”
他话音刚落,叶含煜和司予栀忙不迭点头。
魔头虽然可怕,但实力也极强。
既然他亲口说了空青不会出事,他们心里也不自觉安定下来。
叶含煜:“绝对不出去!”
司予栀感觉冷飕飕的,直接缩回了椅子上,装模作样打着哈欠:“本小姐突然有点困了,今夜就在这睡了,我睡得死,醒过来的时候,怎么说天都亮了。”
裴烬满意收回视线。
他看向温寒烟,叹口气,“尤其是你,阿烟。”
温寒烟眉梢一跳:“为什么?”
面对温寒烟时,裴烬周身戾意收敛了大半,唇畔依旧噙着笑意,却漫不经心的,没多少压迫感,反倒有点不正经的戏谑。
“今夜百鬼夜行。”他眉梢轻挑,“你这样的,最招厉鬼惦记。”
“百鬼夜行?”司予栀闭着眼睛缩在位置上,耳朵却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直接跳了下来。
“那不应当是七月半吗,眼下正月刚过半,满打满算还有半年呢——唔唔——”
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叶含煜眼疾手快一把捂了回去。
裴烬淡淡扫去一眼,动静瞬间彻底安静了。
他就这么懒散立在那,血色的结界虹光并未包裹住他,似轻烟般在他衣摆处缭绕。
温寒烟看了一会:“你要去哪?”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噤若寒蝉的两个人也齐刷刷看过来。
“还能去哪?”裴烬浑不在意掀了掀唇角。
“当然是去杀人。”
司予栀、叶含煜:“……”
两人默然而僵硬地扭回脖子。
裴烬话音带笑,但是字里行间杀气浓郁,毫无掩饰。
他们同行这么久,这还是司予栀和叶含煜头一次见到他如此不加掩饰的模样。
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散漫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人,当真是这千年来,令修仙界连名讳都不敢提及的禁忌。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这时加进来。
“我帮你。”
司予栀:“???”
叶含煜:“!!!”
两人难以置信看过去,温寒烟面色平静,神情语气间却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裴烬左手提刀,窗外暮色映上他俊美的面容。
他一笑。
“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你我不过几个时辰不见,用不着这样舍不得我。”
温寒烟看他一眼:“我何时说过舍不得你?”
她抬手握住昆吾刀柄。
墨色气海翻涌,属于羽化境修士的魔气顺着经脉涌入昆吾刀中。
刀柄狭窄,她这样动作,手指难免触碰到裴烬的。
与她不同,他的体温偏高,只不经意间的触碰,余温却似火般残留在指腹上。
温寒烟指节不自觉微蜷,收回手。
“今夜我会守在此处。”她将手指拢回袖摆之中,退回结界之中。
裴烬盯着昆吾刀看了片刻,忽地一笑。
他拖长尾音,不怎么正经地感慨一声,“你这般不在意——”
裴烬抬起漆黑如墨的狭长眼眸,他话音微顿,就这样定定注视了她片刻,扯起唇角,“我竟反倒开始有些舍不得了。”
温寒烟一愣。
裴烬一向喜欢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但不知为什么,今夜她莫名感受到一种异样。
就好像他眸中的眼神沉甸甸的,染着分量,令她在某些不经意间难以承受。
“那么你呢。”温寒烟语速比平日里快了几分,“把握有几成。”
裴烬懒洋洋挑起眼尾,丝毫不加掩饰道:“一成。”
顿了顿,他微偏头,似是沉思,又补充道,“或许两成?总之,不超过三成。”
温寒烟面容一滞,下意识上前:“既如此,还不要我随你同去?”
她还未上前,就在足尖几乎跨过那抹猩红的界限之时,裴烬起身跨前一步。
他稍低头倾身,将窗外逐渐黯淡下去的天光登时挡了一大半,那张立体的脸也陷落在阴翳之中,辨不分明。
一股淡淡的、独属于裴烬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萦绕而来,温寒烟下意识抬起眼,仿佛与此同时听见自己不自觉漏下的那一拍心跳。
“怎么了?”
裴烬没说话,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再次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缩窄挤压,他鲜少在她面前表露出这种侵略性。
温寒烟本能抬手按住他心口,却被反过来扣住手腕,修如梅骨的手指微扣,便滑入她指缝之中,与她十指紧扣。
她向后退,他更上前来。
“但是一想起有你在等我。”裴烬敛眸看她,磁性的声音在风中仿佛也染上重量,“便有十成。”
蹉跎千年,事情终改有个了结。
裴烬挪开视线收回手,退后半步,悠然挽了个刀花,转身走入无边暮色。
“阿烟,等我回来。”
司予栀和叶含煜自始至终安静如鸡,直到人走了,才窸窸窣窣凑过来。
“他这是去哪里了?”司予栀狐疑道,“你们方才究竟在说什么?”
为何明明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却愣是让人听不明白。
温寒烟将昭明连剑带鞘自腰间取下,她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长剑横于膝间。
“你们早些休息。”她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今夜必有恶战。”
“啊?”
温寒烟并未多言,乾元裴氏之事,她并没有身份立场插手。
留在裴烬心头千年的阴霾,总归还需要他亲手去破。
不过,能够令裴烬以血阵结印,且如此戒备提防之人——
今夜来客修为必在归仙境之上。
她心中念头千回百转,太多思绪在脑海中交织,令她一时间捋不清头尾。
司予栀也不多说,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好,望一眼窗外。
天色将暗,梧桐树影在褪去的霞光之中,流露出几分沉暗的晦色。
“也不知空青到底去了哪里。”
她话声刚落,叶含煜凛然抬眸,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嘘。”
司予栀不爱被旁人触碰,别别扭扭皱起眉头,正欲将他甩开,条件反射顺着叶含煜视线望过去时,不自觉愣住了。
“温寒烟,你看……”
日落西沉,层层叠叠的黑沉树影之中,缓慢走出一人。
夜色未临,来客已至。
来人却令三人都再熟悉不过。
正是空青。
乾元(三)
空青浑浑噩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仿佛装着两个灵魂,时而撕扯,时而融合,他浑身也时冷时热,像是发了热。
可他是修士,怎么会发热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要做她的英雄,将她解救出来。’
‘你忍心就这样眼睁睁看她深陷泥淖,却因胆怯而袖手旁观吗?’
‘杀不了那个人?没关系。’
‘那你便试一试,将她带出来……’
空青脑海里全都是似是而非的字眼,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已经回到了院门边。
“空青!”
他听见司予栀和叶含煜的声音,很急切,“快过来!”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沉寂了下去,静得令他不习惯,仿佛每一片叶子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空青有点迟钝地抬起头,失神的眼神陡然一凛。
“寒烟师姐!”
整个院落之中血色淋漓,白衣女子宛若血色中的唯一一片纯净的雪,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