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司槐序追上来,咬牙切齿:“裴烬!”
下一瞬,一条湿湿滑滑的东西直扑面门,漾着点淡淡的腥气。
被扔了一脸的红鲤。
……
裴烬看着空荡的池中。
分明前日他还见此处鲤鱼成群,如今池水里竟然空落落的,零星一两条瘦弱的红鲤漫无目的地乱逛,清水几乎倒映出池底。
他脸色微沉,转身疾步便走。
没走出几步,远远便碰上名东幽家仆,人人手中都捧着个大桶,看他们紧绷的手臂便知道分量不轻。
视野里出现一双玄色靴面。
家仆懵逼地抬起头,看向拦住他们的不速之客:“您这是——”
裴烬垂眸瞥一眼他们怀中的大桶,桶中清水涟涟,几条小鱼苗欢快地扑腾着。
他瞳眸微转,示意池中:“鱼呢?”
“鱼……”
家仆们两两对视一眼,这个时候出现在东幽的生面孔,应当是来参加少主宴席的来客。
但这人此刻却出现在此,看不出究竟身份来历,气场却极盛,令人下意识臣服,不敢拒绝。
可是他拦住他们,竟然只是为了问观赏鱼的事。
家仆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那池中是老祖亲手养的灵鱼红鲤,已经有将近上千年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竟然几乎全都死了。”
裴烬剑眉微皱:“死了?”
家仆点点头,说到这个话题,他很难避免回忆起当时那个场景,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是专门负责照料看顾这些灵鱼的,差事并不繁琐,只需要定期来喂一喂食。
结果没想到,前两日竟然会看到那样的画面。
家仆抖了一下:“死状极其诡异恐怖,像是被什么撑烂了肚子,爆开了来,可肚子里什么都没了,连骨肉都仿佛被抽干了。”
裴烬乌沉沉的眼睫压下去,掩住眸底的情绪。
片刻后,他猛然抬起眼,赶回东幽正殿。
就在红鲤死前,他将香囊碾碎,掷入池中。
香囊。
司召南果然有问题。
裴烬已经走出几步,识海中系统音才姗姗来迟。
[叮!白月光被当众退婚,昔日未婚夫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新欢搂入怀中,给她的赔礼,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请冲冠一怒为红颜,怀着三分愠怒三分心疼四分终于轮到我了的复杂心情,手刃渣男,抱得美人归,扣住她细白的手腕,阴鸷着脸:“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裴烬眼底微凛:[退婚?]
片刻后,脚步变得更快。
绿江虐文系统故意暗戳戳点他:[听到白月光退婚的消息,你好像很开心?]
裴烬嗤笑一声,薄唇却稍扬。
怎么可——
裴烬脸色骤然一变。
他眼尾肉眼可见地蔓延上一种说不上的红意,那抹不祥的丹红宛若血色般,迅速在他眼尾连成一串古朴繁复的印迹,紧接着,血色逐渐变淡,无声没入他皮肤里。
裴烬身形一晃,他猛然抬手扶住一旁树干,手指用力嵌进树干中,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被灰褐色的树干衬得更显苍白。
一抹血痕缓缓自他唇畔滑落下来,秾艳的血色衬得裴烬唇色脸色都更淡。
绿江虐文系统一怔,紧接着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你怎么了?!]
裴烬以指腹拭去唇角的血,他心脏鼓噪得仿佛要炸裂开来,能够令他产生这种感觉的——
“她在哪。”他喘息一声抬起眼。
“蛊被人催动了。”
热茶清香袅袅,白雾氤氲,茶水注入杯中,碰撞出叮当作响的清脆声。
司珏脸色惨白勉强坐在位置上,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是瘫。
方才退婚宴上同温寒烟过招,他伤了根本,此刻右手根本动弹不得。
方才东幽的大夫来看过,临走时脸色凝重,直言若他寻不到续骨之物,恐怕这只手今生都未必能用了。
续骨之物啊。
司珏艰难地抬起身,以还尚且能动弹的左手指尖按着杯底,将茶杯推到对面。
“这是东幽特有的桑叶茶,寒烟,尝尝。”
温寒烟坐在对面,垂眼看着茶盏上腾挪缭绕的轻烟,没有动作。
司珏待她态度如此和煦,在方才发生的一切衬托下,更显得反常。
方才还在大打出手、碎婚书退婚约的两个人,竟然坐在一个房间里如此平静地喝茶。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离奇。
温寒烟没喝,也少了虚与委蛇的心,撩起眼睫直言道:“你想说什么。”
司珏指尖搭在桌案上,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在天花板上悬垂下的镂空灯盏掩映下,那张面如白玉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更加苍白,衬得那双眉眼色泽更深,显出几分深晦的情绪。
此地毕竟是东幽,是他的地盘,更是司鹤引的地盘。
更何况温寒烟大庭广众下近乎废了东幽少主右臂,方才变故没过多久,直属东幽家主的精锐便鱼贯而入,将温寒烟和兆宜府众人团团围住。
在场大多都是人精,此次说白了也不过是温寒烟和司珏二人之间的纷争,说得最大,也最多牵扯进东幽和潇湘剑宗。
大多仙门世家都只护住门下弟子,作壁上观,并未像叶凝阳那样脑子一热便插手进来。
但他们却亲眼见着上首剑光翻涌,天尊像在剑网中被绞得破碎。
那是司珏少时成名的绝技,碎刹阵法,就凭这一手,司珏几乎稳坐同辈翘楚,就连潇湘剑宗季青林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这样的司珏,竟败给了一个昏迷了五百年的温寒烟。
而且看上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陆鸿雪惊疑不定地看着不远处,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温寒烟此刻灵力虚空,大势已去,快拿下她!虽然她如今已是潇湘剑宗弃徒,但毕竟方才出手皆用潇湘剑宗剑法,我愿将这弃徒带回处置。”
就在东幽精锐一拥而上之际,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司珏冷不丁动了动。
“退下。”
司珏脸色稍有点苍白,碎刹阵法被破,他也受了反噬,此刻浑身气血翻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更令他恐慌的是,在一阵剧烈到几乎绞碎他神智的痛楚后,他开始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右手。
若他失去了右手……他对于东幽,对于家主,对于老祖,还有什么用处?
在东幽,无用之人只有一个下场。
司珏勉强克制住心底纷乱的思绪,在求死不得的剧痛和令人胆寒的麻木中,一点点地抬起眼。
他长这么大起,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羞辱。
不仅拿手的招式被几剑斩碎,贻笑大方,此刻身上也都是实打实的内伤,就连睁一下眼睛都费劲。
司珏看着温寒烟的眼神繁杂,说不上什么情绪,却似是蕴着沉甸甸的分量,只一眼就收回。
“看住她。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她。”
司珏话音落地,围拢上来的东幽精锐却并未立即退去。
几人略微犹豫地看了眼温寒烟,又看一眼司珏,为难道,“可家主说……”
司珏冷笑一声:“怎么,我这个东幽少主,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吗?”
“……自然不是。”
司珏缓了口气,冷淡道,“我自会亲自去面见父亲。”他抬起眼,“现在,退下。”
东幽精锐顿了顿,不再犹豫,转身退让开。
司珏最后看了一眼温寒烟,整个人便被一抹灵光包裹住,在无数东幽精锐的簇拥下被抬走了。
来时有多意气风发,离开时就有多狼狈不堪。
纪宛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想破头都没想到,温寒烟竟然能打得赢司珏,这也太逆天了。
如果温寒烟要杀她,谁能护她?这些臭男人?
季青林早就指望不上了,连御剑都能昏头自己摔下来,现在来看,司珏也没戏了。
只剩下云澜剑尊了,作为原著男主,他肯定能护得住她。只是他待她冷漠,不太好接近,纪宛晴条件反射不太想靠近他。
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云澜剑尊此刻根本不在东幽。
纪宛晴将身体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离温寒烟的方向更远了一点。
温寒烟却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在周遭意味不明的打量目光下,安安静静坐回原位闭目养神。
那眼神说不上喜欢,却也没有憎恶。
难不成温寒烟身上的剧情真的已经崩得面目全非,她根本就没有黑化?
纪宛晴盯着她的侧脸,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