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明的侵略性和掌控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将她困在其中。
温寒身体一僵,在这一刻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这人是令整个修仙界都闻风丧胆的魔头。
她命门受制,脑海中却前所未有的冷静,直到这个时候甚至还能平静地分析利弊现状。
若她此刻挣扎,不知是她的剑快,还是裴烬的动作更快。
可鬼修瞬息便会追来,如今她不能与裴烬自相残杀。
如今只能赌。
赌裴烬会清醒过来。
赌他不会杀她。
裴烬另一只手扣住她脖颈,眼睫半耷拉着,睡眼惺忪的样子,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他垂眼定定地盯着她,像是在辨认她的身份,眸光漾着几分冰冷的审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空青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钉在原地。
此刻见温寒烟受制,急得眼睛都红了,想也不想就要上前拉开裴烬的手。
裴烬眼睫却在这时微微一动。
他似是缓缓醒了过来,眉间压下来,几分不悦几分困惑:“你怎么在这?”
“我们怎么不能在这?”空青简直气笑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放开寒烟师姐!”
裴烬瞳孔微转看向他,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方才梦魇之中,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中,阴晴不定。
半晌,他周身冷戾气息一收,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裴烬薄唇微翘,悠悠一哂。
“哟,真不容易。”
“你竟然还活着呢?”
任凭身后阴风呼啸,绝对称不上善意的视线紧锁在身上,裴烬一边揉着抽痛的额角,一边不紧不慢地回头看去。
然后就看见一个低劣的冒牌货,披着一身上不了台面的薄雾,手里还拿着个熟悉得不行的东西。
裴烬从睡梦中被硬生生唤醒,直到现在,从太阳穴到脑仁都一跳一跳地生疼。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不虞,随手从身侧仅存完好的桌面上,拿了一颗糖扔进嘴里。
裴烬眯起眼睛,将糖咬得嘎嘣作响。
甜意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将心底翻涌沸腾几乎克制不住的不悦平息几分。
罡风席卷而来,他悠悠然一转身,朝着温寒烟身后一站。
“忘记告诉你了。”裴烬稍俯身,贴近她耳侧。
“我也是纯阳命格。”
温寒烟猛然抬眸。
裴烬垂眼注视着她,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的表情。
他用虚伪而深情的语气道,“多谢你深夜造访,特意来保护我。”
温寒烟怒极反笑:“你忘得还真是时候。”
裴烬唇角勾起,故作无辜:“你也未曾关心过问啊。”
温寒烟冷笑看着他:“你信不信我此刻便杀了你?”
席卷而来的黑雾愈发浓郁,森寒的雾气像是在呼吸,起伏着几乎包裹住裴烬翻飞的衣摆。
温寒烟铿然拔剑,雪亮剑光撕裂黑暗,却并非对着腾挪的黑雾,反倒直指裴烬心口。
剑风浮动裴烬额间碎发,他笑意却分毫未变,任凭剑意擦着他脸侧呼啸而过。
“这次我不信。”他轻笑。
“你真的舍得?”
下一刻,裴烬身侧黑雾被拦腰斩碎。
温寒烟冷着脸收剑,错开几步离裴烬远了点,皮笑肉不笑:“还真是舍不得。”
裴烬修为尽失,但既然敢来东洛州,她不信他没有保命的底牌。
若有办法引诱裴烬对上鬼面罗刹,她自然乐意作壁上观,省得自己拼命。
薄雾散去又凝集,一道遮天蔽月的鬼影浮现出来。
鬼哭声愈发尖利,几乎掀翻房顶。
“竟然是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鬼面罗刹低笑一声,“今日是撞了什么大运?得来全不费工夫。”
“寒烟师姐……”
空青也听见裴烬方才的话,满心的轻松瞬间化作沉重。
他欲哭无泪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原本以为找了个帮手,没想到帮手摇身一变成了个累赘,比他还沉的那种。
温寒烟静了静,冷不丁抬眼看向裴烬。
她细眉轻蹙,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多少情绪,勾人的凤眸底却依稀漾着几分忧虑。
“我若死在这里也就罢了,合道境剑修死在悟道境鬼修手中,没什么丢人的。”
裴烬一抬眉梢。
温寒烟眉间皱得更深,轻叹道,“可你……恐怕得名声扫地。”
空青听得云里雾里,卫长嬴一个没修为的普通人,死在这里为何会名声扫地?
等等,他们当真会死在这?!
裴烬似笑非笑俯视着温寒烟。
“依你所言,我今日还是不死的好。”他不疾不徐吐出几个字。
温寒烟皱眉看着他:“可你也看得出,我修为不比对手,即便拼尽全力,也难以护住两个人。莫非你有办法?”
裴烬眉眼间笑意更深。
片刻,他勾起唇角:“自然。”
温寒烟注视着他,眸光微微一变,唇角扯起一抹笑意来。
“那便麻烦你照顾好自己了。”
她干脆利落抬手一掌拍在裴烬肩头,将他向前一推。
“趁现在先离开。”
温寒烟脚步未停,拽着一脸震惊的空青跳窗而出。
两人压根没打算迂回,更不是欲擒故纵准备救人,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裴烬丝毫没有反抗,被温寒烟推得上前一步。
浓雾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鬣狗,瞬息之间便缠绕而上,包裹住裴烬衣摆。
薄雾粘稠,似水波般逐渐向上凝集,蔓延至他双腿,腰间,胸口。
裴烬一身黑衣缭绕薄雾似夜色加身,将月色湮没。
被抓住的人不闪不避,仿佛伤透了心般放弃了挣扎。
鬼面罗刹白白看了一出好戏,一边享用着到手的猎物,一边嗤笑:“好一个花心滥情,却又薄情寡性的女人。”
他压根没打算放过温寒烟和空青,盘算着将融尽此人血肉抽离神魂之后,再追上去。
横竖不过是合道境和天灵境,他还没放在眼里,不过是享受些猫捉老鼠嬉弄的乐趣罢了。
可这被浓雾包裹着的俊美男人,脸上却至今未显出多少慌乱痛苦的神色。
听见他的话,这人甚至故作伤感地接了一句:“当日她骗我跟在她身旁时,口口声声答应过会保护我,誓言却转眼成空。”
裴烬悠悠然叹口气,“女人心果然难测,今日我算见识了。”
他无声垂下眼,乌浓稠密的睫羽压下来,掩住眸底黑寂幽邃的情绪。
威胁算计了他不够,还要他做替死鬼。
这世上有胆量这么款待他的,她还真是头一个。
裴烬唇角微扬,弧度染着几分冰冷的危险。
真该好好想想,解决这件事之后,他要怎样好好谢她。
兆宜(六)
浓雾氤氲,顺着裴烬衣摆蔓延而上,只一个呼吸间便将他湮没,彻底包裹其中。
雾气时而扩散时而凝集,像是在呼吸一般,将其中的猎物溺毙化作骨血,一点一点地享用。
——一切本应如此。
房间里一片死寂,月色渐淡,在房中拖拽出一片灰败的色泽。
黑雾翻滚,里面却冷不丁传出一道声音。
“还需要多久?”
这声音丝毫听不出慌乱,甚至带着些懒淡的意味,似是困倦。
“你来得太不是时候,如今丑时还未过,实在让人犯困得不行。动作快些,否则我便要睡过去了。”
“你竟然还活着?!”
鬼面罗刹语气瞬间变了,尾音略微扬起,“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