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7598npc,你在ga0什麽东西!你看看你这个月的业绩!」
唐秃把文件砸在桌上,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他身旁笼子里的鹦鹉也大声怪叫:「ga0绩!ga0绩!」
我小声地说:「是怎麽学成ga0基的啊……」
唐秃:「啊?你在说什麽绕口令?」
鹦鹉:「铃口!铃口!」
我:「……」
唐秃从来不喊我们的名字,总是编号几号几号地吼:「编号7963!我在喊你有没有在听!」
那个,您有发现您每次喊的编号都不一样吗?而且都不是我的编号啊……
我回答:「有的,唐理事。」
身为一个小职员,我为五斗米折腰折得很乾脆,更何况我不只为了五斗米,还为了前天看上的「震惊!现实世界网运过来,超稀有日本顶极和牛全餐,现在只要五万钻!」。只要这礼拜领到薪水,我就能忍痛下单!非常狠心!
别看唐秃人矮头秃,他是我们这块伺服器大陆的首席,同时也是玩家在游戏最後会遇上的幕後大boss。在玩家眼中,他是游戏里最高等级的boss,而在我们眼中,他是公司里最高阶级的boss。
而唐秃不管是哪个身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让人很想打爆。
游戏中分成许多伺服器大陆,各自有不同的首席,除了我生活的亚虎伺服器大陆,还有古狗伺服器大陆、活狐伺服器大陆等等,以现实世界的用语来说,大概就是所谓的不同「国家」。
唐秃大力拍桌,「你是不是猪?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堆文件!」
什麽文件?我是人还是猪的检查报告?
我垂头看向桌上的资料,标题斗大的五个字写着「玩家客诉单」。
咦?
我惊讶地瞠大眼,像我这麽单纯、老实的小演员,怎麽会有这麽多客诉?我急忙拿起文件翻看。
玩家0671:为什麽我吃烤火鸟的时候,这npc一直盯着我流口水?是不是有bug?
啊……抱歉,烤火鸟看起来太香了,口水想流就流,我也没办法控制啊……
玩家0933:该npc原本行动正常,但只要中午十二点一到就会自动跑到玩家前面,请修正。
那个……因为午餐时间到了嘛……
玩家1046:我要抗议!npc太sao了,我都要弯啦!
那你别来玩卖腐游戏啊啊啊!
看完这些客诉单,我忽然一阵尴尬。好吧,我好像就是太老实了……
唐秃气得满脸通红,「看见没?不只这些客诉,这一个月来,你带的玩家没有一个玩到破关!没有一个!npc三大禁令是什麽?给我背出来!」
鹦鹉也大叫:「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我傻傻地背诵道:「禁止剧透、禁止崩人设、禁止违背职责。」
「对嘛,很会背嘛,怎麽做不到?你这只猪!」
因为背出来b较容易嘛……
「算了、算了,骂你也是浪费力气,这样吧,我给你最後的机会。」唐秃0了0光滑的头顶,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就代表不妙了。因为唐秃极为痛恨自己的秃头,一般避免碰触头顶,如果他碰了,代表他正在思考某些攸关生si的大事,甚至无意识0了头。
唐秃开口:「编号9835npc,听好了,你必须带领下一个接洽的玩家破完最後一关,给我记住,是最後。如果他中途删除不玩了,或是删除游戏……你就被炒了,懂吗?别gnpc,永远滚出游戏世界。」
鹦鹉咯咯笑:「c了!c了!」
我浑身一僵,整叠文件落到地上。
在游戏世界,被公司开除等於不能再当npc,而只要不当npc超过三十天,就会被系统视作垃圾档案自动删除。
以现实世界的角度来说,npc被删除就是si亡,甚至屍骨无存。
我震愕,而且害怕,看唐秃笑yy的,我顿时明白了,他是认真的。
我拍桌大喊:「你不能这麽做!根据npc劳动法,除非有危害游戏安全的重大违法行为,否则不能任意辞退npc!唐理事,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从游戏开创以来,极少有npc被公司辞退,印象中上一次被辞退的还是中了病毒疯狂杀人的人魔npc。况且就算是人魔,也是经由npc审理法庭判定为重罪才能被删除,这是一条命,绝不是区区一人可以下的决定!
唐秃摩挲着头顶,笑了,「编号9934,你知道吗?你们所有人的工作行程都掌握在我手上,如果我取消你的行程,让你再也接不了玩家,你说,系统会不会自动判定你这个无业游民是垃圾?」
我一怔。
唐秃说的对,在亚虎大陆上,唐秃是首席,拥有最高权限,如果他想,多的是方法可以阻止我和玩家接触。
即使我想找其他大陆的首席求救,从这里前往其他大陆必须耗费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听从唐秃的话,成功带领玩家过关,才能继续活下去。
我慢慢地垂下头。
我自认自己一直以来奉公守法,虽然时常抱怨不想上班,但其实很少请假,总是尽可能全勤,工作上也有做好分内的事,却没想到只因为几件小事就被全盘否定——不,唐秃根本不在乎,他要的只是结果,也许是我的客诉案妨碍到他的管理考绩,所以我就得si。
温良恭俭不能当饭吃,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从来就不是在於他本身,而他能不能作一个服从的机器人。
唐秃带着满意的笑容,彷佛删除一个npc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朝我挥了挥手,「好了,下去吧,你可以滚了。」
鹦鹉跟着叫,「去吧!去吧!」
我没动,低着头说:「最後一个问题。」
唐秃不自觉慢慢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讶异,还有些茫然,他左顾右盼,像是不知自己为何紧张。
我说:「唐理事,你桌上那些糖是招待客人的吧?我能吃吗?」
唐秃愣住,「啊?啊……可以,你拿去吧……」
「谢谢。」
我从桌上拿了一颗糖,转身离开——直到背对唐秃,才露出从未在别人面前展露的表情。
身後传来鹦鹉的惨叫,以及唐秃紧张的声音:「小亲亲!怎麽了?做噩梦了?不怕、不怕,爹地在这里啊!」
我边走边撕开包装,将糖含进嘴里。
「你说什麽?唐秃想删除你?」化妆师法克粗犷的大叔音瞬间高了八度,他手一颤,原本画到我唇角的粉se口红瞬间涂歪了。
我脸se微微一暗,法克立刻捧住我的脸,「哎呀!不难过唷,我们小北北这麽漂亮的小脸蛋不能有皱纹,来,姊姊请你吃夹心饼乾。」
夹心饼乾!
我瞬间双眼发亮,转头一看,迎面对上了法克结实的大x肌,整张脸随即被夹进x肌的缝里。
「如何呀,是不是很开心?能安慰你这样千年一遇的美少年,我也很开心。」法克害羞地呵呵笑。
我无语了。
三分钟後。
我背起背包,离开休息室,往片场走去,沿路所有器材东倒西歪,走廊满目狼藉。跨过散落一地的道具,我经过正在七嘴八舌讨论的工作人员npc身边。
「怎麽回事?刚才那是……地震?」
「吓si我了,一点预兆也没有!突然晃那麽大,我还以为这里要塌了!」
「天塌下来公司也不会倒的吧?唉,那地震也太厉害了,居然能让这栋建筑物摇晃……」
我来到片场的十楼,四处不时有人匆匆走过,每个人都相当忙碌。放眼望去,整层楼十分空旷,没有半点设备,只有人,以及满地发光的传送光圈。
光圈散发着蓝光,井然有序地在地面排成二十排二十列,总共四百个传送点。
演员npc只要遵照场记npc的指令,在适当的时间点踩上光圈,就能瞬间被传送到游戏场景里面,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
其中一名戴着眼镜的场记npc眼尖地看见我,抱着资料快步走来,怀里的资料叠得高得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他唰唰唰地翻过整叠资料,准确地找到其中一张递给我,语速极快地道:「编号9999演员npc,这是您的玩家资料,还有三分钟进入现场,请您在第八排九列光圈旁等候,随时准备上场。」
我点点头,接过资料。
日复一日地上班,这件事我已经做了上百次,但是,这次不同。
我站到光圈旁,在剩下的两分多钟里,我想了很多。
这是我最後的机会,一旦进入游戏,从面对新玩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我的生si。
演员npc不能挑选玩家,就连场记npc也只是依照系统给予的号码ch0u取玩家资料,系统归现实世界掌管,对我们而言,系统就像现实世界所称呼的「宇宙」或者「神」。
因此,演员npc遇到的玩家可能是长期玩家,可能是只有三分钟热度,也可能只是随便下载看看,玩两下就删。
我无法决定自己会遇到怎样的玩家,但他们却将决定我的命运。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麽不管我们再多努力、再多聪明、再多有能耐,都无法决定身边的一切,甚至有时还必须听从指令,看别人的脸se过活?
这个问题我暂时想不通,不过现在也没时间了。
因为我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将在十秒後开始。
耀眼的蓝se光芒褪散,我站在游戏场景里,四周都是摊贩,市集里人来人往,彩se帆布挡住了大半的yan光,在地面落下y影。
我听着热闹的谈话声以及夹在其中的谈笑声,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刚才顾着想那些,忘记确认玩家资料了。
所以……我负责的玩家长什麽样啊?
我茫然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看起来好开心。
玩家和npc外表乍看没什麽区别,而且每个人头上都顶着名字,根本认不出谁b较特别,再加上这是单机游戏,每一次游戏开始只会有一个玩家,要在这麽多人之中找到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我这是一进场就悲剧了?
我搔了搔脸,突然惊觉自己的人设是冰山美人,於是赶紧把手指转了个方向,抚着下巴。
看来,只能用那个方法了——看谁头上的名字是「↗某某↙」、「~小某~」、「★☆某儿☆★」之类的,肯定就是玩家!
我睁大眼睛东张西望,值得庆幸的是,玩家通常都会在npc附近不超过十步的距离。
可惜我失望了。
没有人的名字里有特殊符号,全是单纯的以两到三个字组成,那些路人甲的名字大多是系统随机生成,一眼望去竟然连个熟悉的名字都没有。
我感到孤独可怜又无助,考前忘记复习讲义的人大概都是这种心情。
就在这时,我感觉背後有一道异常灼热的视线,像是有人在角落窥探。
我不是战斗型npc,一般而言第六感不会如此敏锐,但这道视线热切得连我都能察觉。当我正想回头时——
有一只手从背後搭上了我的肩。
我是北北,一个虚拟实境游戏里的npc。
我生活在游戏里,这里和外面的现实世界无异,人们一样吃喝拉撒,上网追剧,一个礼拜有七天不想面对星期一。
很无奈,今天就是星期一。
我以为今天又是枯燥乏味的一天,日复一日地上班、千篇一律的台词……但我错了,从我起床睁眼的那一刻,今天就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一大早,我就被唐秃叫到办公室,他语带威胁地要求我这次务必要带玩家破关,甚至还说如果做不到就要把我从游戏中删除!
身为一个为五斗米折腰的平凡上班族,我应该要很害怕,但奇怪的是我的反应很平淡,彷佛早就听过千百回,尽管印象中这是唐秃第一次对我撂狠话。
进入游戏前,照惯例由法克替我化妆。他得知唐秃如此威胁我之後,摇摇头表示这老头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我这麽说,上个月他也扬言要杀si我,虽然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唐秃更年期到了?」
法克耸耸肩,对於我的失忆早已见怪不怪,毕竟只要带领的玩家在游戏si亡,我的记忆就会被重置。
在我准备好装扮,登入游戏前,手机传来一则讯息,我看了一眼,是在无司底下工作的警察npc传来的。
对了,警察npc跟我们反派npc照理说是敌对关系,不过其实npc之间有个俗语—表面是敌对,私下吃消夜。
所以事实上我们私交不错,经常约出去吃饭。
我原以为只是平常的消夜邀约,但看到讯息的最後一句话时,我愣了愣,因为他写的是:「北北,跨年夜快到啦!邀你上次带来的玩家一起吃饭啊!」
什麽东西?
我立刻回覆:「你睡傻了呀?小心被查水表!我怎麽可能带玩家一起吃饭,私下约玩家很危险的!」
游戏系统虽然没有规定npc不能在下班後让玩家留下来过夜,然而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曾经有个npc和玩家处得很好,两人时常私下来往,但因为走得太近,有一天起了口角,玩家气得跟游戏公司检举该npc。
结果系统因而判定该npc有暴力倾向,将他当场删除,等同於魂飞魄散。
从此之後,npc们再也不敢和玩家走得太近,大家公事公办,楚河汉界划清楚,彼此不互相g扰。
警察npc可能在忙,隔了几分钟才回覆:「哈哈,没事啦,开个玩笑,我自己就是负责查水表的啊!改天再一起吃饭啦!」
我收起手机,登入游戏,时间是早上九点整。
注定天翻地覆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我在市场左顾右盼寻找玩家,这个市场是玩家登入游戏的第一站。没多久,我感觉背後传来一阵sao动,风呼啸而过,我下意识回头一看—
一名男子气势非凡地走来,沿路把摊贩吹得东倒西歪,手里还拿着……那什麽东西?
「让开、让开!我乃火灵山大王!看到老子手里拿着无敌风火轮,还不识相速速退下?」男子跋扈地说。
那是风火轮喔?我还以为是起火的电风扇。
火灵山大王又是什麽中二的名字?现在的玩家哦,以为在游戏里没人看见,什麽羞耻的昵称、嚣张的行为都做得出来,完全不把npc当人看,殊不知npc们表面上装作毫无反应,转头都拚命偷笑。
有的玩家更惨,隔天直接登上npc日报的娱乐版头条,被封上「xx哥」的名号,例如这个到处扫街的玩家,明天可能就会变成「电扇哥」。
无奈我们npc身为服务业,遇到再难ga0的顾客还是要为他服务。
我靠近电扇哥,刚准备说出第一句台词……
电扇哥看见我,忽然全身一震,表情称得上花容失se,立刻卑躬屈膝,慌张地说道:「北北哥!许久不见,失敬、失敬!小弟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北北哥」是什麽难听的称呼?
我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这个电扇哥好像认识我,我抬头看他的头顶—没有显示任何昵称,原来他不是玩家!
名字那麽中二,我还以为他是玩家呢。
话说回来,我不记得亚虎伺服器大陆有这号npc,不过整个伺服器的npc人数众多,我不可能每个都认识,更何况我不定期失忆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
我想,应该是当初带哪个玩家的时候遇见的吧。
电扇哥不知为何对我相当殷勤,拿着手里的电风扇一边替我吹风,一边向我介绍他那两台电风扇……我是说风火轮。
他满脸堆笑:「我这两台吼,不只可以吹暖风暖身t,夏天加个冰块还可以吹凉风喔!」
这根本就是电风扇了吧!
虽然对我示好的npc很多,但火灵山大王的举止看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b起追求者更像是……小弟?
「北北哥,还有什麽需要我帮忙加热的吗?」
说到加热……对了!
「可以帮我加热r0u包吗?我之前拿到的都还没吃呢!」
「可以、可以,当然没问题!」
我喜孜孜地0了0小糖,准备把r0u包拿出来,0了老半天,却没有0到r0u包。
等等……奇怪,我什麽时候有r0u包了?那是人类世界才有的稀有产物,我怎麽可能会有呀?
在我恍神之际,原本毕恭毕敬的火灵山大王突然发出一声高八度的尖叫,撒腿就跑,边跑还边说:「阿弥陀佛、耶稣基督,救命啊!」
我感觉身後传来一gu凉意,缓缓回头,瞧见的是一身漆黑的衣着、宽阔的x膛、线条俐落的下巴……我终於明白火灵山大王为何会吓得p滚尿流,在这个男人面前,火灵山大王的气势根本算不上什麽,简直是一只可ai的吉娃娃。
更吓人的是,我看见男人头顶上亮着一排金se的称号外加名字—林北龙总。
他是玩家。
靠,这麽恐怖的大boss居然是玩家!
这时,龙姓玩家忽然动手抓住我,我本能地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但身为一名敬业的npc,被玩家触碰之後必须说出台词,於是我忍着恐惧,勉强撑起高傲的姿态,「哼,龙姓玩家,居然敢一来就抓住本公子,快放手,你这是在玩火!」
龙姓玩家看着我,侧了下头,像是在端详猎物的黑豹,考虑该从何下嘴。
我瑟瑟发抖,仍然为了年底的年终奖金强打起jg神,对上了他那双金se的眼眸—他的眼神如预期般锐利得可怕,我却忽然一阵恍惚,隐隐感到一丝熟悉,这个记忆中的金se调,温暖得让我茫然,甚至不明所以地想哭。
龙姓玩家终於开口,嗓音很沉:「林北北,这是你最後一次甩开我,否则,我一定玩你。」
我被骂得一缩,「你……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呀?你到底是谁,怎麽这麽凶……」
龙姓玩家冷冷地说:「你老公。」
「你、你是不是想仙人跳?先说好,我这个月的薪水都拿去买和牛了!我没有钱!」
语毕,我彷佛看见龙姓玩家的太yanx直冒青筋。
龙姓玩家咬着牙挤出一行字:「……婚姻绑定。」
我一顿,霎时懂了,「你是……有过婚姻绑定的回锅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