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糖糖吃

胖胖奋力地扭动胖胖的身体，挤啊、挤啊，终于挤进了胖脑袋。

背背篓的买糖人这时已经蹲□，放下背篓，对着一群孩子笑道：“香香的叮叮糖——一碗粮食就能换一块哦……”说着拿着他揭开扑搭在簸箕上的大叶子。

一块又白又圆，散发着喷喷甜香的叮叮糖，立刻就呈现在了胖胖乌亮亮的眼睛里。

“咻——”是孩子们的口水整齐划一的吞咽声，这声音让卖糖人很满意。

“哥哥，我想吃……”一个小女孩拉扯年长的哥哥，丝毫没打算腾开位置让在她身边奋力想要拔出身体的胖胖，其余的孩子也纷纷团团围着卖糖人，窃窃私语。

“恩……咻——家里……快没粮了。”哥哥拍拍妹妹的头，安慰说，“下次吧。”

妹妹失望地低下头，又不死心地问卖糖人：“还可以用别的换吗？”两隻饥饿得眼睛露出殷切地渴盼，急切地说：“我有小鼓，还有小蚂蚱……”

卖糖人善意的摇摇头，再看其他孩子也是只对着他干瞪眼，只有二三个孩子喊着“等等”就撒腿跑去找父母了，不禁起身，心中暗叹这世道不太平，生意也不好做啊——

原本就难得能吃上糖的孩子们，如今更是吃不起了。

“散了吧，想吃，就和你们爹娘说，也可以拿东西来换哦。”

卖糖人嘴上这么说，但远远的看见那二三个跑去找父母的孩子，有一个哭着跑回来，两个还在那边哭闹，便心里叹息——

今日的生意只怕又做不得了，不禁寻思是不是要到大寨那边多走几遭，如今买得起糖给孩子混嘴的，只有那些家境殷实的头人们家了。

想着卖糖人打算收拾东西走人，谁知他一回头，就看见他的叮叮糖上面，杵着一个圆圆的小胖头，对着那一大块叮叮糖直流口水。

“谁家……”孩……

卖糖的人忙拿叶子挡住那个对着他的糖流口水的小胖头，要生气地呵斥这不知礼数的孩子，却没人管的孩子，却不想这孩子却扬起了一张圆乎乎的、小银盆一般儿脸仰望着他。

“胖胖……想吃！”胖胖以为这是他自己家的地盘呢。

卖糖人一愣，这是要？还是买？

要自然是不能给的，他没田没地，每日的过活靠得就是这做糖、卖糖，日日跋山涉水，每日走村串巷换得米粮、或是布匹等各类物事——

别看就这点东西，但可是他一家老小，这一个多月的指望。

“让你阿爸来换？”

卖糖人笑，他看见的不是胖胖生得多水灵、多可爱，而是胖胖那项上银灿灿的两三个银项圈，还有那对胖手上叮叮当当的银镯子，一看就知道这胖小子，定是个家里拿银子堆出来的小银人儿啊。

“阿爸……阿爸……不在！”胖胖皱起小眉头，拉着胖兜兜，很着急地说。

“阿妈来也行啊。”卖糖人继续笑，他此刻一扫阴霾，他觉得他今天会做成一桩不错的买卖，至少——

至少今儿定是有米下锅了。

“阿妈……阿妈……有弟弟！”阿妈肚子里有弟弟不能来。

胖胖很着急，摸了半天，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自己兜兜里的吃食，可怜地仰望卖糖人。

卖糖人可不是昊烨的手下兄弟，他想得是家里他那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没东西换，就不能给。”

卖糖人对着胖胖很是无情地摇摇食指，但脸上很是玩味地看着胖胖着急的脸色，心里有十成十的把握——银子堆得小人儿可是个小财神啊。

“有……有……胖胖有！”胖胖眼见卖糖人收东西，急得拽住卖糖人的裤子直嚷嚷。

卖糖人低头看胖胖。

胖胖很犹豫、很犹豫地收回双手，把兜兜里的包裹小心取出来，交给卖糖人：“好吃哩。”

卖糖人笑，漫不经心地接过胖胖手里的东西，打算象征性地看看，但这一看，吃了一惊，里面的东西，单是闻那蜜饯的味道，便也知道是用市面上好的冰糖腌制而成，哪是他这乡野米糖比得上的，别说吃过，就是见也是第一次。

“换……换一大块！”胖胖忙拿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圆。

卖糖人紧了紧心，把蜜饯复又包好还给胖胖道：“要用粮食来换。”虽然他也想尝尝这蜜饯的味道，让自己的孩子家人尝尝……但非常时期，饭都吃不起，谁又吃得起这头人家如今都稀罕的蜜饯呢。

“啊……啊……粮食……是哪样？”胖胖怕卖糖人走，忙拉住卖糖人，一圈叽叽喳喳地孩子也团团把卖糖人围得水泄不通，仿佛胖胖的执迷，让大家看见了能吃到糖的希望。

“就是做饭的米，磨豆腐的豆子、填肚子的马铃薯……”卖糖人循循善诱。

“……”胖胖听得如坠迷雾——他不懂哦：做饭是什么？磨豆腐又是什么？填肚子什么意思，他听都没听说过。

卖糖人头大，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小孩子解释，还是旁边的孩子急了，说：“就是每天装碗里的。”

孩子们还没说完，一个孩子喊道：“他家人来了！”孩子们立刻自动散开一条道儿。

卖糖人舒了口气，忙起身看来人，一抬眼，微微有些失望，只见一个三四十岁地女人，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银娃娃跑来，一身半新的粗布衣裳，怎么看怎么不想孩子们的娘，倒像头人家的仆人。

女人放下较大的那个银娃娃，人还没出声，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开口，手就先比划上了。

卖糖人一时间愣了，原来是个哑巴。

“格格……糖糖……香香哩！”胖胖想捡到宝贝一样，向小白象炫耀他发现的叮叮糖。

小白象也不怎么吃过，毕竟是孩子，两眼也瞅着那叶子下白白的叮叮糖，闻着淡淡地甜香味，直觉好吃，忙拿眼望着哑仆，意思是能买吗？

哑仆见这情形，自然是知道小少爷要换来吃，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论理，小少爷要的，没有不能给的，一则家里不愁这钱，二则头人对小少爷素来是只恨给的不够，但大小姐似乎对钱财看得有些重，便有些犹豫。

哑仆一犹豫，卖糖人就心里一沉，心知要糟，灵机一动道：“不买，就要走了。”说着拿手又盖上了一层叶子，就要背背篼，急得胖胖立刻吊着背篼哇哇直嗷嗷：

“要……要……不走！不走！”

小白象也想要，忙瞅着哑仆，两眼都是殷切盼望。

卖糖人头大，他见过孩子爱闹腾的，但没见过孩子不闹腾父母，抱着他不让走的，不禁拿眼故意看哑仆，叹道：“就两碗粮食，给小少爷们买两块吧。”又不是吃不起饭的人家。

旁边的一众孩子更是点头如捣蒜，口水声一片。

哑仆看胖胖那志在必得的模样，很是为难，毕竟大小姐如今有孕才歇下，特别吩咐了晚些回去，此刻回去拿粮食，小少爷这模样不惊动大小姐都不可能，但都丢下两孩子，自己去拿，小少爷有个什么闪失，她那里担当的起——

小少爷可是头人和大小姐的心尖尖肉……

“怎么了？”无事閒人永铭被胖胖的声音引来了，他背着手，挎着刀，闲闲地溜达过来。

孩子们立刻又挤出一条道让给来人，倒不是人生得可怕，但孩子们都知道他是个大官儿，阿爸阿妈说，他是惹不起的人，虽然他生得比头人还好看，笑起来比月亮还温柔。

卖糖人一怔，吓了一跳，说话便有些哆嗦：“换……换……换换粮食的。”都说官在明是官，在暗就是鬼，与匪无异……他两脚便有些哆嗦。

但这一背篓的糖可就是他家的生计，一家子性命的所系，卖糖人还是忍不住豁出性命想要护住这一背篓的糖，纵然知道这只会枉丢了性命，但想到家里饥饿得眼，他不得不做徒劳的挣扎。

“哦。”永铭点头，然后低头看胖胖：“胖胖，哭什么？”

胖胖的胖手紧紧地抱着背篓，小脸也贴着背篓，听永铭叔叔这么一问，这才扭过头，很是无辜地说：“胖胖……胖胖想吃……糖糖。”说着两手还不忘再抓牢一点。

永铭笑，蹲□，摆手示意卖糖人把背篓放下来，担心快破了的背篓不小心刮花了胖胖的脸。

“大人……大人……这是小的……小的……”卖糖人紧抓住背篓不放，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人已经抖得像刷筛子，若世道再好些，他也不想赌这一把。

永铭叹气，余光发现周围的农人们正紧张地看着他们这里，当他要打劫这可怜的卖糖人呢，只得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一吊够吗？”侍卫从身后拿出一吊钱交予卖糖人。

卖糖人瞪大了眼，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许多钱，只差没一头砸在地上，给永铭磕头了，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纵有钱，他一个小老百姓也不知道去哪里买粮食。

“换……换粮食！”卖糖人不敢接钱，纵然这是他心里好大一笔钱。

“全要了，多少？”永铭指了指背篓。

“……十、十斗粮……”他不敢乱喊，也不知道自己喊得对不对。

永铭只得挥手示意侍卫去拿，让卖糖人等等。

卖糖人这才怯怯地在一边蹲了，继续哆嗦。

小白象和胖胖素来觉得这个漂亮的叔叔只是好看，一定没他们阿爸厉害，但此刻他们仰望着永铭，赫然觉着这个叔叔像糖一样可爱了。

“鼠鼠——”胖胖守着背篼，对永铭很是现实地粲然一笑。

“叔叔。”小白象也跟着喊，加入现实的小行列。

永铭早就想趁着昊烨和他媳妇不在，玩玩小胖胖了，此刻很是得意，打算先给小傢伙们一点小甜头。

于是，他招手命那卖糖人给每个在场的孩子，每人一小块，孩子们顿时欢天喜地，霎时间把永铭当成了他们的孩子王，一个个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过糖去一边吃。

独有胖胖没舍得离开，拽着小白象，一边舔着糖，一边守着永铭——准确地说是守着那一背篓的叮叮糖。

胖胖舔着糖，眼瞅着一个跨刀的叔叔扛来一袋米交予那卖糖人，然后卖糖人就留下了簸箕和背篓里的东西，用背篼背着米，忙不迭地鞠躬着离开了，走得那叫一个飞快。

胖胖垫着脚也看不见了，其实他想问卖糖人什么时候还来，他知道粮食是什么了，而他家有好多，他也知道米缸在哪里。

俗话说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所有的孩子都舔着手中的糖，眼却看着拿着小钉锤不停地敲击铁片，把叮叮分成一小块又一小块，玩得不亦乐乎的大小孩永铭。

“鼠鼠——”胖胖歪歪头，朝永铭叔叔走近了两步。

“恩！”正在学习如何撬开叮叮糖的永铭应了一声。

“胖胖……胖胖……有粮食哩。”胖胖睁大眼望着永铭。

永铭一手拿着钉锤，一手拿着铁片，有些不明所以，难道胖胖不该是来要糖吃吗？

“胖胖……家……有粮食。”胖胖家里有粮食，和你换糖糖吃。

胖胖又重复。

“哦……”永铭还是没听懂娃娃国的话，忍不住想康安家那么多儿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胖胖想干什么？”永铭干脆直接问，和孩子拐弯抹角，只会急死自己。

胖胖拿胖手指了指其中一块最大的，然后抬眼看永铭：“换……换这个。”

“哦。不换！”永铭算是听明白，想和他换糖吃啊，他需要那点粮食？昊烨家的粮食都是他托人买来的。

“给你……给你多多！”胖胖着急，围到永铭的面前，刚才那小块，还没舔两下就没了。

“叔叔也有多多！”永铭不紧不慢地逗着胖胖，难得这小子主动落到他手上。

“鼠鼠——”胖胖又围近些，两眼都闪出渴望的光。

“干嘛？”

“胖胖……想……糖糖。”

“哦，那糖糖，你想胖胖不？不想啊！胖胖，糖糖说不想你。”永铭对着胖胖自说自话。

胖胖嘟着嘴，看了看白白的糖，又看永铭说：“糖糖……糖糖说……想……想哩。”

永铭先是一愣，忍不住大笑，然后问：“他和你说的？”

胖胖眨巴眨巴眼，感觉身后的小白象的拉了拉自己，忙对永铭说：“偷偷……偷偷……说哩——格格……格格……哈？”偷偷告诉胖胖的，哥哥也听见的。

小白象先是一慌，接着看永铭看他，胖胖也瞪着眼看他，只得垂下头，点点，第一次说谎，让他点头的刹那，脸涨得通红，知道不对，但他就是不知道怎么拒绝胖胖，毕竟胖胖虽然顶财迷，但对他的好那可是没话说。

“呵呵！”行啊。

永铭摸摸自己的头，觉着昊烨这儿子可比他小子儿时机灵多了。

“恩，那么既然糖糖想你，那么不给你，叔叔就太坏了是不是？”永铭笑问。

胖胖也没听明白，只当是要给他了，忙点头笑：“恩恩。”

永铭脸一抽，但自己开了口不给，他好歹也是个王爷，骗个孩子太没面子，但就这么给了，多没面子，于是他想了想说：“那这样，胖胖，你告诉叔叔，小狗是怎么叫得，叔叔就给你。”

“汪！汪！”

永铭话音未落，胖胖就立刻把两小手放在胸前，做小狗状对着永铭叫了两声。

永铭立刻下意识地四下里看看，就担心昊烨冒出来，那小子要知道他这么逗胖胖，不知道会不会像儿时那样拿着弓，又追着他跑？

“鼠鼠——”胖胖立刻拿手指着最大的那块，乐滋滋让永铭给他。

永铭立刻把糖放进胖胖手上的叶子里，打算开溜，但他刚要起身，就要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什么拉住了。

他一回头，只见胖胖对着他晃动小胖身体，又“汪汪”两声，还摆了摆小屁股，似乎胖胖还学小狗甩了甩了他那看不见的毛尾巴。

永铭忙又给了胖胖一块。

胖胖忙拉拉小白象，对永铭说：“格格……格格……糖糖想……”糖糖也想格格。

永铭想了想，也给小白象了一块。

小白象忙对永铭鞠躬：“谢谢叔叔。”然后对着胖胖很是感激地笑。

胖胖露出下麵两瓣小牙笑得猫眼眯成缝。

永铭又突然奇想，笑对胖胖说：“胖胖，猫猫怎么叫？”

“喵——”

“鸭子呢？”

“嘎——嘎——”

“恩……”永铭手里拿着糖，正思考让胖胖学学青蛙叫，但他一天抬眼，忽觉得对面的侍卫对他眨得眼抽筋，心里暗叫不妙：难道昊烨来了？

永铭忙要转身赔笑打哈哈，就见身前的胖胖忽抬眼喊了声：

“阿妈——”

永铭的脸当时就僵了，未缓过头，就感觉一双闪烁凶光的眼，搭配着磨爪子的声音，在他的身后……

“知道发怒的猫怎么叫吗？”一个森、森、森寒地声音字永铭身后响起。

“呵——不——不用了！”永铭觉得自己周身的毫毛都瞬间竖了——

什么最可怕？

当然是护崽子的母兽！

但永铭觉得，下了崽的猫，即使是公的也是很厉害的。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永铭没敢回头，横着脚步，可耻地落荒而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昊烨会在下一章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