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

复忐忑！

巫冥侍立在一边，小猫跪在床头——因为怀孕，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猫爪抱着猫头，根据三娘激动的程度移动猫爪，适时护住猫耳朵。

“你帮她，可以啊，苗苗你去把胖胖的衣服连着小棉袄都给人家狗狗送去，要帮就帮到底啊，胖胖享福也多了，那一身小肥肉也经得住冷！”

三娘头上包着据说头疼的帕子，脸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一脸青白，两手叉腰，不时伸出手戳戳小猫头，今天可把她吓死了，戳猫头，揪猫耳朵——

当初就和他说家里的东西不要乱送人，千万不要显富，他们是来避难的……小猫居然不听，这下终于知道厉害了！

“阿妈……我错了！”小猫抱着猫头认错，感慨有了很多家人保护很让人发酸，但挨训一顿接着一顿，就不像什么特别让人开心的事了。

“晚了，与其等你这么送着惹祸，不如今儿，我帮你把家底分了，你也带着孩子穷着过，和他们一样，一起饿饿肚子，总比没命强！”三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小猫不说话，只当挨训，谁知道苗苗一溜烟跑了，果真和人把胖胖的小衣箱和人抬出来了，在意仔细一看，那箱子后面还拽了一个，这一个后面跟着衣箱跑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守财奴——胖胖，猫脸顿时失色。

箱子一放地上，胖胖从门槛边艰难地爬过来，二话不说就护住了箱子，要往上爬，可才把小胖腿搭上去，胖胖一歪头，一眼就看见了他跪在搓板上的阿妈，忙凑过小胖头去：“阿妈……”

然后胖胖还拉着小猫的手，要去把他的箱子搬回家：“啊妈……胖胖的……回家……”搬回家哦！都是他的小衣服！

“胖胖……乖！”小猫瞅着三娘好笑的脸，羞得小猫忙把脸往一边转，觉得太丢人了。

“胖胖的……”衣服！胖胖依旧拉着小猫着急的喊，羞得小猫的猫爪直挥。

“来我看看，怎么送。”

三娘才不理小猫脸红的模样，开始打开胖胖的衣箱，先拿出一件明显已经小了的衣服说：“这件……苗苗送给东边老阿婆的孙子，人家今儿可没少帮咱们家。”

苗苗接过衣服，就要走。

“胖胖的！”胖胖定睛一看，急了，这不是他的最喜欢花衣服吗？三脚步并着两步，抱着苗苗，也不管他阿妈了，拉长胖手手一边喊，一边踮着脚要去拉他的衣服，“胖胖的……胖胖的……”衣服，不要拿……

“阿青，把这个送给东边的老阿婆，就说我三娘送他孙子的，旧衣服虽小了，但还可以穿，让他别嫌弃！赶紧去！”三娘一把把衣服从苗苗手里多过来，交给仆人。

仆人拿着东西，看了小猫一眼，转身就走了。

“胖胖的，胖胖的……”胖胖看着就哭着，迈着小胖腿要出去追，谁知道，这时候，三娘又从胖胖的小衣箱里又拿出了一双胖胖满月时的小花布鞋，正要开口，胖胖就想踮着脚拿回自己的东西，“胖胖的……”

“这个送……”三娘在思考，又伸手把胖胖昨天才穿的小棉袄拿出来。

“三娘，这个不能送！”小猫也忙起来拉住三娘，这是胖胖要穿的，再说小的送了，他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穿什么？

“这就心疼了？”三娘不放手中的东西笑，小猫猛点头。

三娘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丢，抱起胖胖叹气道：

“三娘这些年什么没见过，见得最多就是那些人穷了，一个人出来煽风点火，大家就抄起傢伙砍人，抢掠，等事后就算说是误会，但人死了、东西没了，活着的人也只能背井离乡。小猫这种事，你在山里该听说过，西山的黄家吧？”

小猫刚捡起胖胖的小棉袄和小花鞋，听三娘提到的人家，不禁一愣，说起来，那时他虽小，也和寨子里的人跟着去踢过墙，在外面又喊又叫，还捡了一个鸡蛋……

“其实，黄家能有那么些田，都是从他爷爷常年在外当小货郎赚得，那时候，我还小，我记得他爷爷每年都会路过我家门口，卖叮叮糖给我和你们阿爸……那时候，看见他爷爷路过门前就会特别高兴。”

三娘低头，一脸严肃，然后把眼抬起来，看着小猫微微低垂的眼：“后来我长大了，他也不再走村串巷，我才知道他跑不动了，正好买了些地，说是要养天年，你知道他家为什么会被大家那么对待吗？”

小猫想了想，说：“寨子里的人说，说他家自以为有钱，看不起大家……还说他家懂了什么风水，所以他家才会那么有钱，大家才会那么穷……”

三娘冷笑，挥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巫冥也听说过这件事，她只记得他阿爸说：“黄家人死得冤。”

但因为黄家当时活着的人不多，自己阿爸站在头人的角度，俗话说法不责众，不过收拾了那个领头闹事的，但黄家人却再也不能在哪里立足了，因为那个闹事人家的家人认为是黄家勾结头人害了他们家人……而且那个寨子说起来都和安个闹事的人沾亲又带故。

巫冥开头说：“我阿爸说，是因为黄家人是外来户，又三代单传，人丁单薄，虽在寨子里很多人都租种他家的田土，收的租子也低，但大家并不感激他，认为寨子之所以穷，就是因为他们家拿走了大家的收成，所以黄家有钱。大家就更恨他了。”

小猫瞪大眼，感觉怎么和自己听说的不同，但自己想想也曾在黄家帮工，仔细想想，他们家在外面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但寨子里的人的确很不尊重他们家，私下里说黄家拿了大家的收成，后来山雀的六叔公，也就是那个领头闹事被阿帕杀了的人，突然跳出来说黄家的儿子侮辱了他……想着，小猫就抱着胖胖的衣服，更觉后怕……

他记得大家都是只是听说，事后大家也众说纷纭，其实后来小猫好奇问人怎么回事，而没人说得清楚……此情此景，与自己今日的遭遇何其相似……不禁睁大猫眼看着三娘，想到自己和胖胖与死神擦肩而过，还差点连累了巫冥和三娘……

小猫点头，低低地说：“但黄家人都走了以后，黄家把地卖给了岭山一个比他们这个寨子更大的家族，田租次年就提了两层，据说人家要自己种，还不愿意租……”他记得那后面几年，山雀家也越来越穷。

巫冥冷笑：“人人都知道大寨有钱，你说大家为什么不来抢大寨？”

“因为大寨是头人家！”小猫觉得这个问题好简单，谁会傻到去惹头人家，找死啊。

巫冥叹气，暗叹昊烨是怎么教小猫这些常识的，不禁摇头，又问：“为什么头人家不能抢？”

“头人家会杀人的！”小猫可记得头人巡山找土匪，找一个杀一个，甚至还会把人晾在竹竿上……（血腥的不写）大家提到头人都会不寒而栗。

“他们不杀人？”巫冥眼望四周暗示，今天提刀的人。

“呃……他们杀的不多！头人们是专管杀人的。”

小猫想到杀人的头人就肃然起敬，他记得他第一次和昊烨在路上遇到土匪时，他早吓怕了，昊烨却笑笑说为惩罚他们吓着了他小猫，他昊烨决定送他小猫一颗人头，问他要那颗，是要一半的，是一个整的，或者两个不同的半边合起来的一个……

巫冥觉得头大，顿时意识到教育的伟大，知识就是力量的硬道理，但小猫将来是大寨的主人，她必须把她阿爸交给她东西，一样样慢慢地教给小猫，岭西人认同的当家是小猫，而不是昊烨——他只是当家的丈夫。

“头人管得不仅仅是杀人，还是有调解各村各寨的矛盾，保护岭西……但大家知道大寨有钱，却不敢对大寨动武的原因是，我们大寨有一支专门保护大寨，可以为了大寨的安全，立刻杀人的守卫，头人就是这一批人马的头。”

小猫瞪大眼，他第一次听说头人是这样的人，但心却在说，所以昊烨杀人就跟玩儿一样……

“大家都给我阿爸、给昊烨面子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手里有一支拉出去，用一刻的时间，就可以让这个寨子的人全部死干净，你懂了吗”

巫冥决定先教会小猫，头人立威的根本，她记得自己儿时觉得自己阿帕德高望重，人人敬畏，他阿帕却笑说：“冥儿啊，他们敬重的不是我阿帕，而是你阿爸手下那几千把刀！”

小猫怔怔地点头，然后不解：“那他们……为什么还敢对我们……”那么做？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如今在这里避难，我们要被人知道身份，我们以及孩子就可能被人用刀逼着，威胁阿爸和昊烨，钱财是小事，如果他们说用昊烨的命换胖胖的命，你说怎么办？”巫冥很冷静地问。

小猫猫爪揪紧自己，看着胖胖，想着昊烨，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但他的命没人要……不禁害怕地望着巫冥：“山雀……她知道……”我们的身份。

“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巫冥摸摸小白象，她告诉山雀，如果她胆敢暴露她们的身份，再置她们与危险之中，她保证会有一支箭会穿透她所爱的人的胸膛——

她说，总比昊烨命人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当赠礼好，昊烨的刀不沾女人的血，但是威胁到他的家人，他会让别人杀得很尽兴，就像过年时的那群兵匪……

小猫点头，心里掠过一丝丝的颤抖，但一抬眼巫冥镇静的模样，就心里打鼓：大寨的女人果然和别人不一样，而他差得太远……

“今天就到这儿吧！”三娘抱着胖胖，胖胖抱着他小衣箱的钥匙，不知道何时已经睡得香甜，嘴里还会时常嘀咕：“胖胖的……阿婆……胖胖的……”

小猫接过胖胖，打算抱回家，今天一下子知道了好多，总感觉猫脑袋塞得满满的，刚到门口，却被三娘喊住了：“慢着、把你仓库的钥匙都给我，我知道那女的是你的旧相好，她明天又来求你，难免你不被又犯错。”

小猫一愣，猫爪从怀里摸出自己小仓库的钥匙和其他存货的钥匙交给三娘，有点念念不舍。

“如果你能做到三个月不送人东西，就可以拿走一把钥匙，一年我就全部还给你！同样，你要送一样东西，我就把胖胖的东西选一样最要紧给人，就像今天一样……”三娘把钥匙放进的怀里。

小猫抱着胖胖，猫脑袋开始想别的办法。

“还有……小猫从明天开始，要和周围的人一样，他们吃什么，你吃什么，孩子们在屋里吃饭……”

三娘一一叮嘱，“而且，小猫寨子里的女人怀孕也下地，不求你做什么，你也好歹带着孩子去地里送送饭什么的，此外，我以及让人去和昊烨说，那几十亩地的租子，还是交给这寨子里的人来收直接交给大寨的人，你别摸，也别让人知道那地是你的。”

小猫点头。

巫冥就把小被子给胖胖套上：“要不胖胖和小白象就在我这里睡吧？”

小猫正要说话，想着现在回去，也总觉得那里不安全，正犹豫，就听见门外有人一声大喊：“三娘，不好了——”

三人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