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烨的担心

秘术固然吸引人，但比起隆冬时节，大寨最近接连彙集四岭的各种驱魔大法，实在没吸引力。

这日一早，岭南一如既往的下着入冬后小雨夹雪，雨雪不大，但一抬头却能看见屋顶上一根根好似刺枪般长的冰凌从屋檐上垂下来，然后某只偷偷摸摸的猫爪会在人不注意的时候，瞬间掰下一小节，又一小节放进冒着热气的粥里。

“咳咳咳……”苗苗站在柴房门口捂着嘴咳嗽两声，顺便左右张望。

然后一隻猫爪立刻捂住苗苗的嘴，声音低低地诱惑：“你不说，我还分你一份。”

苗苗白眼谁稀奇那白粥，吃在嘴里也没啥味，只是不懂小猫最近是怎么了，虽然昊烨下了禁食令，但是不至于不让小猫吃饱吧？

“你又偷了多少？”

苗苗看着小猫那个似乎又变大的大碗公，突然觉得小猫是不是把洗脸的盆抬来了，两隻眼不觉往小猫那又圆了一圈的肚子扫过，终于明白少头人和阿婆的担心了。虽然前者担心的是害人之物，而后者担心孩子会长的太胖。

“不多！”两隻猫爪捧着偷来的大瓦碗，喝得稀里哗啦，真的不多，一满满葫芦勺而已。

“你不会把一锅都偷了吧！”苗苗吞着口水，看着小猫张着嘴，抬盆往嘴里倒的那速度，感觉那粥特香，摸摸肚子，苗苗觉得自己也想吃，“你给我留点。”

“我吃过了？”小猫喝了一大半，放下盆儿瞪大猫眼表示他没吃饱。

“你也好意思，吃着主子的份，偷我们下人的份儿……也给我点儿。”苗苗忙去夺小猫的碗。

小猫忙张大嘴，把小盆儿放在嘴边一倒。

“你是男人嘛？”苗苗夺过碗，看着空空的瓦碗，气恼。

“男人也要吃饭啊！”小猫再夺过瓦碗舔舐，说得理直气壮，开玩笑他肚子还有崽崽呢，怎么能不吃饱。

“少头人不给你饭吃？”苗苗看着小猫斜睨，没见过这么小气又好吃的男人。

小猫专心地舔完碗，看着苗苗，神色复杂，不是不给吃，是总也吃不饱，昊烨和三娘一听他说饿，拿眼瞪得溜圆，像是他小猫是怪物似的。

无精打采，一隻猫爪子摸着肚子，小猫沮丧着脸闷闷地说：“苗苗，你说句实话，我的孩子是不是不好？”

苗苗一怔，不懂小猫怎么突然这么问，她阿婆可是说了，这肚子里怀得可是孩子，迅速增肥的孩子，会不好？

“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的。”苗苗皱眉，而且谁家再能干的媳妇怀了孩子六个月都至少有些孕妇样了，独小猫除了肚子大，其他爬上爬下翻窗子，为了点吃的，没见过比他还灵活的，跟山里野猫似的。

“那为什么……”

小猫嚼着未吞下的米粒，放下瓦碗，盯着苗苗：“大家看我的样子都很奇怪？”就连老头人都奇怪，像是他要抱孙子似的，一天比昊烨还紧张地跟着他身前身后，一迭声满是“猫儿，小心啊，别闪了腰，慢点儿、慢点儿……我的祖宗哦……”肉麻得让小猫浑身没事情就哆嗦。但最应该高兴的昊烨却反而每天凝着脸，看着自己的肚子就一脸写着苦大愁深，要生离死别似的。

最最离谱的还属三娘，成日里拿枝笔写写画画，不是读书人，装得那叫一个正经八百的，从早到晚都问他“什么感觉？”他小猫什么感觉？不给饭吃饱能什么感觉？就是饿！更过分的是，不给饭吃，三娘还每天拿着尺子量他的肚子，研究大了多少，难道还想把他饿瘦不成？。

“奇怪？为什么？”苗苗笑得无害，努力不让自己也露出奇怪的眼神，男人怀孕怎么能不奇怪？还问人看他为什么奇怪，这不是猪出门问人，它肥不吗？

小猫挠挠小圆肚子，摇头：“我知道干嘛问你？”又不第一次怀孩子，第一次大家都不吃惊，如今反倒奇奇怪怪的，真让小猫费解，难道他真的吃得太多了？但是饿啊，怀着孩子饿起来那叫一个闹心，试想饿的时候还有一个小东西在里面挠挠挠，不断提醒，还哭闹似的在里面翻滚，能不吃吗？

“你说，是不是孩子来得太快了？”小猫脱口而出，猫脸就微微有些挂不住，微微有些红，猫爪放下瓦碗，挠着肚子微微有些羞囧，都是昊烨没节制，但仔细一想，小猫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那个没节制！

苗苗不懂小猫低着头扭捏个什么，挠挠头说：“也不算快吧！”按照阿婆的推算，这肚子里的小东西应该在巫冥生孩子前两个多月，大约和巫冥同时被闭门思过时就怀上的，说如今才快六个月，完全算慢了两个多月。

小猫摸着肚子笑：“真的？”想到那日老头人问自己“三个月啊……那会子，猫儿你不在我院子里吗？”

当时，那语气分明问小猫孩子怎么来的，尤其那时阿帕还笑呵呵地拿着小猫爪，一双眼满是慈爱，无比的慈爱，直把小猫的脸皮看薄了很多层，很多天都没敢抬起来，不是三娘恰好进来，阿帕没在追问，小猫怀疑自己会化在地板上，钻进缝隙里不敢出来，明知故问嘛！他一个大男人被那样已经很羞囧了，还老提，让他小猫脸往哪里搁。

“当然是真的！”苗苗立刻无视小猫那灿灿的猫眼，往另一边瞥眼免得闪了心神，忽又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忙拽起小猫要往外走说：“我们该走了，据说外面的蛊师……不，是驱邪的已经在院子里了！”

“又驱邪？”小猫不情愿，想到前日那个老女人杀鸡宰羊在自己面前烧了一盆炭火，先是杀鸡宰羊，接着整个人抽风似地在他周围扭得那叫一个魔舞，小猫心里就渗得慌，哪里是驱邪祈福，分明是大白天装鬼吓唬人呢！更别说事后，那女人还泼了自己一身鸡血……虽然为了安抚自己，昊烨把那只鸡当赔礼给小猫做了加餐。

“恩，可不是！咱们的快点过去，如果被知道你在这里偷吃……”苗苗一句话成功然给小猫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你不会说吧？”小猫俯身低语，害怕昊烨那双近来越来越红的眼，尤其听见自己又多吃了，那模样能吃人的。

“你不为难我的话……”苗苗笑，无视小猫忐忑的心情，趴在门边张望，见无人，就立刻拽着小猫往外跑。

“我是男人……怎么会为难你……再说我帮过你的……”小猫一入大院，就腆着肚子承诺，话还没说完，就见昊烨一张青白的脸不知道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怒视自己和苗苗，当即无言。

“你们去哪里了？”昊烨最近看见谁都火大，尤其小猫的肚子一天天大如锣鼓，他就心里发紧，偏偏小猫没事人似的，就知道吃，除了吃还是吃。

“陪大小姐出去走走，他说闷得慌。”苗苗连忙笑道，无视昊烨冷凝的眼。

“嗯嗯！”小猫抱着肚子附和，他绝对没有去偷吃。

“就你们俩？三娘呢，其他家仆呢……”昊烨挑眉，他在这里也寝食不安，几乎把整个四岭的但凡有些名声的蛊师都请来了，小猫倒好，吃好睡好，散步还有美人作陪？想到美人作陪，昊烨犀利的眼不禁扫向渐渐长成的苗苗，是不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苗苗点头，换做以前会有些顾忌，但如今小猫都肚子大过西瓜了，谁还会成日里记得把他当男人啊，而且苗苗从第一眼就没把小猫当过正常人。

昊烨的脸越来越青，拽着小猫就往楼上走，苗苗是三娘的亲孙女犹未出嫁，不方便计较。

小猫无语被昊烨连拽带搂半拥上楼，心想他肚子这么大了，想怎么的，也没机会不是？但小猫不敢说，习惯告诉他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踢门进屋，合上门，昊烨熟悉的责备就如滔滔江河水汹涌而至：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怀六甲……你知不知道妇德、妇容……”

小猫摸着肚子，叹息，又骂他妇德！虽然听不懂，但是小猫还是努力很认真地瞪着猫眼，揣测昊烨此刻的心情是好是坏，最近昊烨很不正常，像只被蛇咬的猫，没事就炸毛。

“你知不知道我每日忧心如焚，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辗转难眠是为了谁……”昊烨看着小猫越发迷蒙的眼，叹息着揽人入怀，“我该拿你怎么办？”

小猫爪子拍着昊烨的不安，他不懂昊烨的不安，难道生孩子不高兴？还是因为熊熊那样，所以才这样担心？其实只要给他吃的，孩子也会胖胖的。

“我们都会好好的，昊烨，我们都会好好的，孩子会很胖，比巫冥的还胖。”小猫把昊烨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想让昊烨放心，他的肚子比上次的大了许多，而且他一直很能吃，他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很好养，想说不要控制他的食量，但话到嘴边，想到一月来提到吃，昊烨的脸色，小猫就自动噤声。

“小猫……”昊烨欲言又止，拥紧小猫。

“恩！”小猫搂紧昊烨的脖子，把昊烨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想要昊烨感受他肚子里那个正越来越有力气的小生命，一定会养大的。

“……”昊烨闭眼，被迫如同每夜那样，无言地把手放在小猫的肚子上，去感受那个在自己掌心下凸起的小东西，在他的手心细细摩挲。

也许是错觉，昊烨有时候感觉那是一隻伸过来的小手，有时候又觉得那是一隻踢过来的任性小脚丫，放久了，昊烨也会幻想那是一个孩子，一个正在小猫肚子里玩得不亦乐乎，正等着降临，把整个大寨翻腾一番，把他和小猫的生活打乱的孩子——

如果是彼此的孩子……昊烨不敢想，怕人心不足，连小猫都留不住。

“会长大的，他会生下来，我们把他养大，如果是个男孩更好！”小猫低低的说，不是不喜欢女孩，而因为他就是男的，再说两个大男人带个闺女，总不能让三娘和那些乳母来养吧，他还想教自己的孩子爬树、钓鱼成长为山里最棒的勇士。

“恩！”昊烨闭眼，答得恍惚，掌下却感受着掌心，好似抚摸的摸索，这个生命似乎知道他的担心一样在细细地安慰他，像在请求出生的权利。

昊烨想缩回手，怕再摸下去，他会改变注意，让这个小东西一天天吞噬掉小猫的生命，他要的真的不多，只要小猫陪着他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孩子，他不敢期许。

“……”小猫爪压住昊烨要缩回的手，猫眼盯着昊烨，他不懂，昊烨的眼睛为什么被雾气蒙住了光芒。

“那些头人不听你的话？”小猫皱眉左思右想，觉得能让昊烨烦恼的只有那些大寨外面一个个脸上，不少带疤痕的头人，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虽然……看见自己总是笑的慈爱，似乎又像好人。

昊烨叹气，能让他昊烨如此的，独有这傻猫，而这傻猫却不知道：“小猫，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昊烨讨厌被无助左右自己，捏住小猫的下颌倾吻，为了小猫，他可以牺牲一切的。

门外。“天这么冷，怎么不进去？”踩着楼梯上楼的阿帕忽发现门外久久伫立发愣的三娘，不解，说着要推门。

“我想还是等等！”三娘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伸手拦住阿帕，撇开眼说：：“等他们出来吧！”

阿帕皱眉，要执意敲门进去：“难道，你没说小猫大着肚子不能亲热，你是怎么做……”语气因为着急而相当不快，但话没说完，就被三娘瞬间冷冷的眼神扫过，而不觉噤声。

三娘忙垂下眼，收回手，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小心地退开站到一边，满是恭敬的样子。

阿帕没有进去，只是僵在门外没动，余光看着平视前方的三娘，要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许久方缓缓地盯着门说：“我不该这么凶你！”

三娘只是垂下眼，盯着地板继续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写的不好，请马上指出，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