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画里的干坤
田间地头,一个女子正顶着日头,在洒水。
远远冷眼看去,她小巧玲珑,与她相比,娇小的小猫已经算是个子高挑的了。
“就是她!少头人!让叫过来吗?”
山鹰叔在昊烨耳边低语。
昊烨摇头,示意人拿过那张揉皱的纸去问。
“你叫山雀?”
一个打扮怎么看都周正的男人,忽然就站在正出神的山雀面前。
“官老爷,她是我闺女,不知道什么事儿?”
山雀的母亲连忙站到山雀的面前赔笑。
“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她,你让开!别耽误我!”来人说着眼睛朝山雀的母亲一看,然后往自己身后递了一个颜色。
山雀和母亲立刻顺着眼色,看见那边路上,众人簇拥着一个如玉少年,这少年端坐在锦缎包裹的椅榻上,撑伞的,打扇子的,还有端茶的,前前后后,围了一圈,竟比当年的老头人巡视各方,还气派!
“少头人……”来人低语,笑意深深。
山雀母亲会意,连忙退身,把自己女儿让出来——她闺女算不上好相貌,却也是眉目清秀!
“你是山雀儿?”来人笑问。
山雀儿点头,眼睛不禁飘向,那个传说睡在黄金上的少头人——竟然不肥头大耳、也不是神情猥琐,而是温文尔雅,眉目清秀,竟像画,甚至比那画上的人更好看!
“你看看这个!可知道是画的什么?”
来人把画放在山雀的手里。
山雀儿一看,也不太明白,但来人说:“这是给你的信,还有一根白蜡,不知道什么意思?”
山雀儿一听便明白这是山猫的信了。
猫扛着锄头,自然说他辛苦干活,但干没干看他扛着锄头就知道,没下过地!
头上那团黑自然说他想垒窝,但是窝自然也是没有,因为在猫的脑袋上,说明还在想,至于那只鸟,自然就是她山雀了——
隔得如此远,说明相见还有很长时间!
至于白蜡,自然无钱给,寻了一件她山雀没见过的,送来表心意。
山雀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山猫的信,会是少头人亲自送来,这说明……他老毛病又犯了,大寨的女人也敢去勾搭!不禁冷笑。
山雀连忙把信交给来人说:“请代山雀把信还给他,转告他一句话:山雀心里已经有别人了,是一个懂得踏实过日子的人!”
来人笑:“姑娘还是先把画的意思说说,不然……”
来人话没说完,就见人来说:“少头人,命你们过去!别耽搁时间了,少头人已经很不高兴了!”
“把头抬起来!”
昊烨支撑着头,一边看着手上的帐本,一本拿眼打量眼前这个丫头:
约莫十七八岁,脸黑,生得一般,还不及他院里的三等丫头好,一身青布的衣裙,粗鄙的很,与天生丽质的小猫相比,好似乌鸦站在了凤凰身边。
“画里说什么?”昊烨漫不经心的接过画。
“说他努力想干活挣钱给山雀修房子,所以相见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昊烨点头:“他以前还给过你信吗?”
山雀摇头说:“这是第一封!他干坏事了?”
昊烨笑摇头,就算有,也不能说。
于是他挥手令山雀退下,却转头给身边的人说:“去打听一下,她等的那人什么模样?有必要的话给他娘些钱,带她去大寨里认人,回大寨!”
他倒要看看,那个在他眼皮底下敢与小猫来往的男子是谁?
就算二人清白,但私会王爷福晋也是死罪!
“小猫你不信我?”
小豹子继续追着小猫说。
“那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小猫冷哼,看着小豹子这傻样,什么比自己强?如果是昊烨,他小猫二话不说就让,但是小豹子,怎么可能,要貌没有貌,要财没财,除了人太老实,实在没优点。如今,这老实,也大打折扣!
“她是天仙化人?你不能说?”
“说了,他就不会理我了!”
“我不告诉别人!”
小猫诱哄。
小豹子瞪着小猫,脸上写着大大的“信天信地,唯独你小猫最不可信!”
“不信兄弟?”小猫脸皮微微发红。
小豹子嘟嘴:“我对天发过誓,这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小猫凑近脸,用眼逼视,结果小豹子红了一张脸,两眼没处放,像个初出门的大姑娘,红得脸红脖子粗。
小猫叹气,想起他的脸,还没恢復正常!
“不是山雀?”小猫收回脸,继续往前走。
“不是!绝对不是!”小豹子叹气,要是就省事了。
“你说和山雀在我……我们大小姐成亲那天,在大寨门口遇见过?”
小猫无话找话打发时间。
“恩,仔细想想,她那会兴许是去找你的。”小豹子在后面说。
“你们怎么找的?”
小猫很在意,还有谁知道他去过大寨,总觉得很危险,倒不是怕昊烨会来找他,而是担心昊烨知道他是男的!
“那天人太多了,大寨根本没办法进得去!我们就围着篝火在外面呆了两天两夜。”
小豹子觉得小猫奇怪,不准问他在大寨的情况,却总是问他们去大寨的事,弄得他更好奇小猫到底在大寨干什么。
“就唱歌跳舞了?”小猫皱眉,唱歌跳舞最能传情。
“恩,头人家第一天是大白米咸菜粥,第二夜少头人说咱们累了,居然煮了肉末粥,咸咸的,我连喝了两大碗,本来要喝三大碗的,我看山雀比我还喜欢喝,就把一碗给了她……馋得我肚子叽叽咕咕了半夜,不过山雀人好,把她的甜饼,分了一半给我……”
小豹子一边说,一边口水吧唧吧唧的,山嗷嗷里,最缺的就是盐,能这么吃上一碗咸肉粥,多少人一辈子也只能想想,盐是多精贵的物事。
“我们高兴啊,大家都好高兴,你说要是大寨里天天成亲多好啊!”
小猫头大,这天天成亲,老头人不哭死,多花钱啊!
他如果不是只有大小姐一个闺女,而且赶上和亲,哪舍得白花这许多钱?而且小猫早问过昊烨了,那场婚礼的银子都是人家小头人拿的。
即使只负责给闺女置办嫁妆的银饰,老头人也喊奢侈浪费。所谓有钱人的钱,小猫算是明白了,一多半都是省吃俭用攒的——
少头人例外些,但不该花的钱,他自己会算帐外,身边还有专门帮他算帐的,绝不乱花半文。他小猫名为他老婆,也不曾得过半文钱经手——但那寨子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需要用钱就是了!
“怎么不说话?你不希望吗?”
小豹子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小猫。
“不希望!”小猫答得斩钉截铁,就为给自己闺女的那几十斤银饰,老头人,几乎没把他小猫的耳朵,念出茧子,但此次离开老头人如此慷慨,到时让小猫始料不及的!
“大寨不是吃的更好吗?”小豹子不懂!
小猫闷闷地说:“忙死了!没日没夜的,头顶,身披、手脚二十多斤……”的银饰,天没亮就顶着,天黑了还让他跳火盆,闹到半夜,还得保贞操,是人过的吗?
他们喝粥,他小猫当日可是一整天就让吃了一个鸡蛋,一斛牛角酒、外加一杯不知什么佳酿,说什么过了吉时,是不让下地,更别说入厕了,一整天都是晕沉沉的。
小豹子同情,半日说:“你们那么忙,一定有很多赏钱吧?”那天大寨撒钱跟下阵雨似的。霎时间,好几个大簸箕的铜钱同时就哗哗地洒向空中,他们追着钱跑了好远……
小猫无语,提起赏钱,小猫更怄,全寨上上下下,连阿帕都有了大红包,就他小猫分文没有,好容易抱了一坨沉甸甸的金子,还是帮人抱得,可怜他摸了又摸,结果金子没摸够,他差点让人摸了够本。
看不见前面小猫的神情,小豹子在后面说的兴高采烈:“那天我和山雀追着撒下铜板跑了好远,我捡了十多文,山雀夸我好厉害!购买五十碗酱油,割半斤肉了!你说大寨里,乍这么有钱哩?”
小猫歪头他怎么不知道撒钱,明明白天他都在外面啊!
那天……小猫苦思撒钱是什么时候?她不可能没赶上啊?
小猫只记得自己当了两天“酱肉”。
第三天披金戴银,小山猫当起了新嫁娘。
盘上长短不齐的发,先是插了满头足有三斤的银簪银花,挂了四斤多的项圈,两手两脚合起来十几对手环脚环,轻轻动一下,全身“叮叮咚咚”山泉似的走一路响一路。
还有裹了一圈又一圈百的褶裙,九米九,围在腰间,不像水桶,却像千层卷儿,再在腰间披挂上数斤的银链铃铛等物,层层迭迭倒是漂亮,就是坐卧相当不方便。
临出门,就是一牛角米酒,一口灌得小山猫起初还是清醒的,接着就恍惚起来,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没发现姑娘们羡慕不已的眼直在他身上转,满是艳慕之色。
小山猫抹着汗,任前面的小人牵着,终于体会到当女人的不容易,不说他一举手一投足,就是坐在那儿,也是头顶三斤,肩挂四斤。
还别说,站起来全身单是银饰就有十几斤,还得跟着送迎队伍,一路跟着芦笛蹦蹦跳跳,装出花痴状的欢喜来,一路舞回大寨。
近夜时,又和着全族上下年轻未婚男女在宅门外燃起篝火,继续围着篝火,和着芦笙又再度载歌载舞,感谢真神赐予美满姻缘等。
终于篝火留给未婚的男女,小山猫几乎是被人搀着进大寨。
还没喘口气,就有人说,按照男方家的婚俗,还要跳火盆、拜天地……
小山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苗三娘上来也不知道拿了什么,就在他脸上涂抹起来。
余下的几个女人一哄而上,也不管小山猫害羞不害羞,去头饰的、脱衣服的、扒裙子的……一把,把小山猫扒了精光,换上奇奇怪怪的袍子和裤子,还有一双据说叫做花盆底的高木底绣鞋,站起来晃晃悠悠,还没站稳。
“好了好了!”
苗三娘话音一落,一块大红帕子就铺撘下来,小山猫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心里那个鬼火蹭蹭蹭直冒。
这时,也不知道谁递了一根红绳放他手里,推着身负重银的他,就往不知什么方向摇晃过去。
忍吧!小山猫安慰自己,活着总比断手断脚强!
琐琐碎碎,两族风俗合起来的婚事,把小山猫弄了个晕头转向,直到那莫名其妙的红盖头被人挑起来时,小山猫还像醉了的猫一样,不分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