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从戏梦仙都传出,很快就传遍了九陵界,又很快,这件事又被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压下了风头。
“乾元法境一直靠给我们绘制的护山大阵窃取我们门派气运?”
得了消息的修士一脸震惊,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面前的传话人。
“我骗你做什么?这事儿在东洲都已经传遍了,乾元法境从前的弟子出首告状,还有其他证人,乌泱泱好几十人呢,都被蔺掌院一并带去东洲了!”
不肯信的人还是更多些。
一来是乾元法境虽然清贵非凡,其间修士与人往来几乎都是以礼待人,所以整个宗门的名声都不坏。
二来是乾元法境之主清越仙君早就是差点儿就要飞升的九陵界第一人,谁的气运比得过他,还得他出来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偷气运?
至于吗?偷来的那点儿气运够不够人家一顿饭都两说呢!
这些人一直都在等着乾元法境的回应。
等来等去,他们什么都没等到。
乾元法境打开了护山阵法,整个宗门都隐入了重重浓雾之中,也不肯与寻到山下的蔺无执等人当面对质。
时间久了,就连那些不肯信的人都生出了无数的怀疑和臆测。
却不知此时的乾元法境已经快要塌了。
“仙尊,如今流言四起,都说咱们法境……”
看着仙尊派来的灵鸟,守在乾元法境深处的勾云快哭了。
乾元法境有毛长老被人揭发作恶,他却不肯应状,只把自己藏在了上百层阵法之中,可就算这样也逃不过星台,现在整个人都在星台上挨雷劈呢。
化神长老在自家宗门里被人抓去外面,这个自家宗门还是有阵修道统的九陵界第一宗门,浓雾深处的各位长老早就炸了锅了。
“仙尊,现在整个九陵界都在议论咱们乾元法境是藏污纳垢之地,前有毛长老,后有这阵法一事。”
“那阵法之事既然是真的,就认。”
灵鸟口吐人言。
勾云想要口吐鲜血。
“仙尊,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九陵界这许多门派,咱们乾元法境给做过护山大阵的数不胜数,若是此事认下,定会麻烦不断啊!”
“不认也有麻烦,既然如此,还不如认了,至少有个心安。”
勾云嘴唇嚅动,趁着仙尊看不见,他说的话不那么干净。
片刻后,他收敛情绪,在心里念了八百遍:“乾元法境不是你的,名声不是你的,脸面不是你的,完球了也不是你”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仙尊,咱们要是认下此事,怕是得追溯到老仙尊那儿。”
“那便做,过几日我给你送去信物,能打开我师门的手札。”
“是!”
好歹有了一句准话,勾云长出一口气,自己也算是能给宗门里其他人一个交代了。
至于结果……
勾云算了算自己这些年攒的家底。
要是乾元法境混不下去了,他也可以去别处谋生啊!
如今去北洲的人不少,他阵法学的不错,修为也可以,好歹是个元婴修士,在一些小宗门里当个长老是够的。
当然,他勾云才不会当那些混吃等死的长老,他有一整套看人眉眼高低的本事,去了北洲戏梦仙都要寻一份差事应该不难。
“可惜了,青竹道院只要女子。”
现在的青竹道院来势汹汹,风头正盛,又有神尊在背后支持,要是这时候混进去当个管事,过个几百年那也是整个九陵界响当当的人物了。
“唉。”
叹了一口气,勾云搓了搓手。
他走在乾元法境深处,路过几棵灵植,从前那些宝贝都被薅光了,这些灵植都是新种的,可惜了,如雾气一般浓的灵气,也不知还能让这些灵植受用多久。
魔界入口处,褚澜之听着勾云的字字泣血,面无表情。
他既然入魔,乾元法境自然会生出许多事来。
只是没想到,真正让乾元法境毁了的不是他入魔,而是窃取气运一事。
收敛心思,褚澜之化作一道流光进入了魔界,刚在落脚处现身,他身上流光一扇,有人在他面前跌跌撞撞现身。
“你果然就是那个杀了两位魔尊的八八绿光魔尊!果然头顶绿光!来,快与我比过一场!”
褚澜之:“……”
失道
褚澜之一直是个脑子清楚且一旦下了决定不会犹豫的人。
数千年的修行路上, 他靠着这一点修行日进,仙道通达,乾元法境的长老们称他这般是“道心清明”。
就像当年他斩除了自己身上的魔气, 放弃了自己的魔骨和执念,也放弃了与自己在人间境相伴多年的妻子秦四喜, 做这一切,他都毫不犹豫。
正确的路永远在他眼前,他要做的, 只是按照那条对的路走下去。
直到有一天, 他知道了那所谓的“对的路”,也不过是个别人精心设计一个笑话。
他自以为的“道心清明”在那些幕后之人眼中, 也不过是一只蚂蚁在被人引诱着走向死路。
“心无挂碍”, 未必是真的通透, 也可能是因为无知和自以为是。
这等庸人自悟的道理, 他在那一天悟了。
所谓“那一天”, 其实不是秦四喜在魔界告诉他真相的那一日。
微生绪自以为在那个长离人偶身上做了手脚, 能伤了他的神魂, 趁机霸占他的身体,他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在微生舆的身体里, 褚澜之用秘法抽取了微生舆的记忆, 由此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万年前整个修真界害死折月皆萝, 引得天道变换,整个九陵界再无人能飞升。
又比如微生舆对他这般算计,真正的原因, 是为了占有他当年斩去的半副魔骨。
知道了这些, 褚澜之突然觉得自己数千年来的求索是那般可笑。
数千年未曾有过的颓唐丧气让他几乎溺毙。
反倒是秦四喜弯着腰一字一句告诉他, 他连陆小六都争不过的时候, 褚澜之的心中竟然重新生出了些意气。
人的心就是这般奇怪。
褚澜之一生看似“道心清明”,实则昏聩无知,在他因为真相即将道心崩毁的时候,救他之人无意救他,他却因秦四喜的“无意”而活了过来。
救道心,救性命,他头上多的两斗债,因此而来。
已经成神的秦四喜怕是已然笃定了他这一生再无飞升的可能,可是诸天神界之内,他想站在那儿,与她眸光相对。
心念一定,转为魔修就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在下决定的那一刻,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未来的路。
那半副魔骨,得微生绪精心打造,被他们两父子视作了将来一统九陵界的关键,他褚澜之为何不能拿回自己本就有的,借魔骨之力重整旗鼓?
平定魔族,炼化魔骨,阻拦魔族对九陵修真界的侵入,以此还清他头上的欠债,不管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哪怕上万年,他要活下去,直到他能飞升。
以修士之身飞升的那条路走不通了,换一条路,他入魔也能飞升。
只是这入魔一路的开端,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顺利。
在进入魔界之前,褚澜之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趁着微生绪、微生舆父子都已经身死,他可以凭借身上的魔族王血搅乱魔族内部,继而徐徐图之。
可就在他将进魔界之前,微生舆和微生绪的死讯在魔界传开了。
魔族的王城里有一棵王族的血脉树,旧王一死,血脉树便枯萎成了一团,只等着新王再用血浇灌。
血脉树一夜枯萎,魔族数十位魔尊闻风而动。
微生绪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从不心慈手软,等他登基的时候,魔族的王血只剩了他这一支。
至于微生绪自己的孩子,真正活到现在的也只有一个微生舆。
他们父子一死,微生一族的血脉也算断绝,魔族王座空悬,这些魔尊们被微生一族压制至今,有怎么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这些魔尊并不是真的打算要为微生绪报仇,只是想要借机成为新王,微生绪的死在他们的嘴里成了对手勾结修士为祸魔界的证据。
在这般的风云激荡之中,褚澜之一入魔界便为人所察,有两位魔尊当即向他发难。
褚澜之仓促之间只能舍弃原有谋划,借那两位魔尊的性命在魔界立威。
弃道修魔,昔日的大乘圆满修士一朝堕魔,打一些堪比化神、返虚境界的所谓“魔尊”还是游刃有余的。
只可惜他丹田未稳,体内魔气不算充盈,为了能速战速决,直接用阵法将两个魔尊轰成了半山碎屑。
这样的惨状摆在那儿,敢直接对他出手的人少了,打探他消息的人却与日俱增。
褚澜之在魔族没有根基,也没有能用之人,若是从前,各种试探早就被拦在了乾元法境之外,哪里轮得到他自己亲自处置?
现在倒好,苍蝇似的魔族他还不能全数赶走,还得看看有没有能为他所用的,想要稳固丹田,想要平复修为,想要扎下根基……什么都想,什么都得他亲力亲为。
想要跟乾元法境联络还要离开魔界找个避人的地儿调转灵气,虽然不费事,却琐碎,让他的心绪难平。
现在这个口中喊着“八八绿光魔尊”的家伙撞了上来,褚澜之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灰色的幽光从空中划过,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本事,那魔修知道打不过,转身想跑,想跑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方寸之间。
还没等他说什么,困着他的阵法倏然发出红光,分明要用杀招,那魔修连忙半蹲了下来,两只手护着头,身后一对翅膀把他整个人都拢在了里面:
“八八绿光魔尊,我就是个小玩意儿,您大魔不记小魔过,就放了我吧!”
褚澜之淡淡一笑,阵法上红色的流光更盛了两分。
也只有在这样将人命掌握在手里的时候,他才会……
名叫松甲的魔修缩着脖子等死却没等到,小心展开翅膀,就看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这位头顶“欠债八斗八升”的八八绿光魔尊跪坐在了地上,周身魔气弥散,一双眼睛里泛着红。
“魔尊?魔尊?八八绿光魔尊?”
松甲试探了下,自己仍是被困的,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魔尊,你魔气外溢了,你是不是魔气夺心了?我这儿有静心丹呀!上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