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做错任何事。
“公主殿下,主簿只是七品,换一个四品诰命,我有些亏。”
“要是你能在半年内通晓我我那的藏书和录册,我就让你当公主府的府丞,六品。”
“公主殿下。”
卓妩君站起身,弯下了腰。
“我……微臣……谢公主殿下。”
万俟悠摆手:“你与其谢我,不如谢这些书,说到底,它们救了你。”
是么?
细雨润檐廊,远处有人撑伞匆匆走来。
卓妩君直起身。
看着坐在廊中的年轻女子,她忽然笑了。
什么样的公主,才会需要有人能顶替掉工部和钦天监?甚至不惜亲自来寻她这一滴“污水”?
“公主殿下。”
“嗯?”
“十年。”卓妩君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生出豪气。
她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法子能让她的过往从污秽到生辉。
“若女子可为官,十年后,我定会把司徒尧踩在脚下。”
只要她站得够高,就不会有人再将她当做三人中该被擦掉的那一个。
这也是书中的道理。
她还是想靠道理活着。
万俟悠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着这个连肚子都空空的女子。
“工部尚书?”
“定不辱命。”
公主请登基(十)
十几车的金玉赏赐从宫城里运出来,带来了全套公主府班底官册,只写了职位没写名字,倒是吏部的章子已经盖好了。
十足彰显了陛下对公主的娇宠和放任。
在皇帝御前伺候了二十年的总管太监小心看着公主的脸色,小心赔笑:
“公主您是不知道,这些年,陛下……”
“令一人,丞二人,录事三人,主簿四人,本宫带回来三十几名女子,只给本宫十个缺?罢了,既然放不下,我还是出去继续逛逛……”
“公主!”总管太监扑通一声跪下,“除了府令之外,公主府丞、公主府录事、公主府主簿都是比定例多了一倍的!”
“多了一倍?”长乐长公主轻轻一笑,随手将那些官册放在一旁,拿起了一本书,“本宫真是没想到,活到今天,本宫,竟然还得为这区区比旁人多了一倍的恩赏而感恩戴德。”
是啊,她可是长乐长公主,繁京一城无人不仰望的茉莉花,自她降生以来,就没有什么她得不到的。
没有人会去算,她所得的到底超过了“定例”的多少。
“老奴说错了话!公主您消消气!”
见公主视而不见,总管太监猛地抬手。
“啪”的一声,是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公主不为所动,翻过了一页书册。
两名女官无声推开门,端着热腾腾的汤水奉到了公主的面前。
“啪!”
“公主,人都安置妥当了,只是有几位姑娘水土不服,有些不适。”
“让太医去看看,官职给不了,总不能让人病在繁京。”
“是。”
公主小口把汤水喝了,又喝了一盏热茶,继续看书。
“啪!”
雨渐渐小了,院子里传来几声燕啼。
“啪!”
“公主,晚膳在哪里用?”
“啪!”
脸上全是在被自己一巴掌一巴掌抽出来的紫色淤青,总管太监实在是打不动了,用膝盖一步步蹭到了公主的面前。
“公主娘娘,老奴知道,您不是要为难老奴,您是心里有气!陛下、陛下他不是不想您呀,这些年他得空就想去舞韶殿坐坐,舞韶殿的茉莉花,种了一片又一片!您心里有气,您往老奴身上撒!老奴跪着抽自己,抽三天三夜!只要您别跟陛下置气,老奴求您了!”
说完,他跪在地上“哐哐”磕起了头。
也真是难为了他,脸颊都快被抽成烂透肉了,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多话来。
手里捏着书的公主终于将眸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头上冷汗直冒,总管太监除了磕头,话也不敢再说了。
“出去的日子久了,反而觉得繁京真是个小地方,本宫既然敢回来,就敢再走一次,我既不是回来做小伏低的,也不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要跟人争胜斗气的。”
说完,她一挥手。
“你退下吧。”
“是!谢长公主!谢长公主!”
跪在地上一点点退出去的总管太监像是一只断了腿的蟾蜍,要不是四五个小黄门扶着,他连马车都上不去了。
“总管,咱们这就回宫?”
“回宫,赶紧回宫!”
小太监在御前伺候了两年多,从没见过总管这般狼狈可怜的样子,忍不住说:
“总管,回了宫,旁人问起来,小的们怎么说呀?”
“怎、怎么说?”
双手捂着脸,疼到发抖,吴总管缩在马车的一角不想说话。
另一边伺候的太监赶紧说:
“自然是照实说了,咱们总管这顿打可是为了陛下和公主的父女情分。”
情分?什么情分是靠夹在中间的太监抽自己的脸蛋子抽出来的?
小太监不懂,只能一路小跑地跟着车。
听了总管太监吴福来的禀报,皇帝气不过,径直到了含露殿。
“皇后!悠儿实在是被骄纵太过!”
他进去,却见含露殿里摆满了大包小包。
“皇后,你这是要干什么?”
“陛下,当日悠儿大病初愈就从松园走了,一走就是三年,我实在想她。想去看看。”
这是看看?
这是搬搬!
“皇后!”
“陛下。”
江九月看着自己的丈夫,她出身将门,对后宫诸事从来是拿捏稳妥,当王妃的时候与妯娌们往来也从不示弱,此时,她的眼眸微颤,一滴泪突然落了下来。
“陛下,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刚生下悠儿的时候,她只有五斤重,旁人都说她生了红皮儿以后定然白皙可爱,唯有你生怕她是身子不好,找了太医来看。”
只一句话,让皇帝就只能扶柱而笑:
“是呀,说到底,朕也不过是个当爹的。罢了,罢了,自她落地朕就宠她疼她,也不差这一次了。”
他拉住自己妻子的手:
“皇后,你去看她,也劝劝她,身为公主,行事张扬些无妨,还是要亲贤人远奸佞,那裴家首鼠两端,裴仲元不算良配,唉,朕真是为她操碎了这颗心啊。”
“陛下放心,悠儿大了,她会懂的。”
一时间,含露殿中温情脉脉。
待皇帝走了,皇后微微低着头,看着被他拉过的手。
方才,她口中的陛下依稀是个爱女情深的父亲。
可事实上呢?她怀孕六月,江家想尽办法将先帝病重的消息送到了寿王的封地——远在南江边上的元江府,她这个夫君,寿王万俟礼当即决定带着她一同北上暗地里潜回繁京。
一路上,他们要横穿万俟礼几个兄弟的封地,不入官驿,不走官道,餐风露宿都是寻常,她挺着肚子跋山涉水到了繁京,万俟礼就带着她在江家的别院里等消息。
一天又一天,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别院里犹如困兽,终于等到了她父亲连同司徒家一起造势,让先帝动心召他们夫妇回京。
“天助我也!哈哈哈!我就知道,九月,你怀的这个孩子是本王的福星!本王有神仙做女儿,本王是天命所归的未来之君!”
万俟礼,他何曾真正在乎过悠儿。
他在乎的是他自己。
看着一室的金玉,江九月忽然觉得目眩头晕。
“娘娘!”女官连忙扶住她。
“别叫太医。”她死死地抓住自己女官的手,“也别告诉我爹和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