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1 / 1)

“禀婕妤,”一宫装婢女疾步入内殿,向正在斟茶的女人道:“陛下今日在中正殿用膳。”

女人的手一滞,抬眸一瞧,贴身宫女便上前一步,恭敬地伸出手来。

她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一手搭贴身宫女,远山黛轻拧,漫不经心地踱了几步:“本宫嘱咐你做的事呢?”

那禀报的宫女不过是洒扫宫女,被委以如此重任,定然竭尽所能:“奴婢不负娘娘期待,那南安侯府的人一听到京内所谓八字相合传闻,昨日刚由邵九夫人同傧人上门定下婚事,晚时那表姑娘便醒了。”

梁婕妤面露喜色,不过很快压抑下来,谨慎地追问:“做的可干净?莫要被捉了踪迹!”

宫女忙跪下:“那散布流言的说书人一家已被控制,他哪里敢反抗,只得乖乖吞了药丸。奴婢怕有诈,让人一道割下了他的脑袋。”

“好,做的好。日后你便是本宫殿内三等宫女。”

待那人喜不自禁地退下去,贴身宫女豆蔻终是开口:“婕妤,恕奴婢不解,您为何如此忌惮梁姑娘?”

袅袅一面用膳,一面却道:“本宫如何忌惮妹妹?宝妹妹虽是本宫出了五服的堂妹,好歹都是一家人。妹妹临近及笄,又有心上人,我这个做姐姐定是要帮她一帮。”

豆蔻抿了抿嘴,只道:“婕妤大善!奴婢狭隘了。”

伺候完袅袅用膳后,豆蔻让另一贴身宫女香雯一道为皇帝缝制寝衣,自己交了差退了出去。

临别时,豆蔻回头瞧了一眼,却即刻转身离去。

等到宫女们休息的后厢,她才不再掩藏,浑身战栗。

好再她是一等宫女,自有一间寝间。

豆蔻倒水一阵牛饮后,才压住胸口的惴惴。

刚刚她不过随眼一瞧,竟险些把梁婕妤错认为南安侯府的梁姑娘。

她原不是梁婕妤的贴身宫女,只不过是在东宫明光台的伺花婢,近身为梁姑娘奉了杯茶。

随着陛下登基,竟被分入乐引宫做了贴身宫女。

自前月一日,陛下晚膳时来了,待了一夜后,梁婕妤便变了,先不说妆容与服饰喜好,便是言行也似另一个人。

豆蔻回想起自己亲自递出的梁姑娘的八字,骤然对上。

梁姑娘的生辰,正是那日。

陛下来乐引宫那日。

婕妤有五个月的身孕自然不能承宠,且饮食上必然有所禁忌。

可那日陛下亲自携了吃食,豆蔻一道摆放时可是瞧见许多菜肴时有孕妇人不得碰的,更不必说还有酒了。

她想起办差事时曾听离中正殿最近的未央宫宫人嘀咕,说是陛下尚且是太子时就亲临未央宫多次,对摆设墙面一阵修改。

又忆起每逢宫女休假出宫时,听东昌大街的商贩闲谈,道是见皇帝尊驾几次夜访南安侯府。

不能想了!

豆蔻模模糊糊猜到其中阴私,却狠狠压下入心底。

尚且卧病在床的宝知彼之更是知道了不少内情。

她软塌塌地躺了两月,骨头都酥软,还须丫鬟们喂些软嫩的食物。

在决明堂修养期间每日都有人来探望。

原先她无知无觉,也就罢了;现下醒了,总不得衣衫不整地见人,一日换三四回衣服也是寻常事。

怎想致使夜夜咳嗽。郡主娘娘下了禁令,在她能下地前不许无关人来扰。

好在敏娘活泼些,弥补了宝知有些寂寥的养病时光。

这丫头可被明日馆众人称为「百事通」,上至京城,下至南安侯府,没有她不清楚的情报。

“同世子定亲的便是隔壁魏尚书的嫡出姑娘,行三。”

宝知见过几次,按她心中所想,便是入中宫也是值当的。

侯夫人与郡主娘娘眼光着实是好。

“但不知怎么,我听三姑娘院里的丫鬟说,三姑娘很是激动,甚至有些疯癫。听到了哭着喊着要去寻侯夫人,说是魏三姑娘不行。可奴婢听说三姑娘的夫家则是建安的望族,可谓是书香世家,族中长辈子弟皆有功名,也不知三姑娘为何如此。”

元曼这人怪的很,宝知不喜欢同她多接触:“这话在我这说一嘴便过去了。”

“奴婢省的。”想到这,敏娘脸上变幻莫测,纠结了许久,小声道:“在姑娘昏厥的二月里头还发生了些事。”

宝知笑道:“若是当今登基抑或我定亲事宜,姨母便是同我说过了。”

还记得她真正清醒时,发现正被乔氏紧紧搂在怀中

原是她不省人事时,那衍公子竟也是一夜睡下后再也未起,两厢连同大夫都说准备后事,绝望之际收到霄望散人仙游前留下的锦囊,里头装着她同邵衍八字的解卦。

说是稀奇,第二日陈氏便请了傧人上门,两家刚交换名帖,去应天府挂了名,晚上二人便有了意识,只道腹饿。

敏娘犹豫片刻,复轻声道:“原今上未入中正殿时,曾同侯爷道,要接了姑娘去东宫修养。”

宝知一怔,抿了抿唇:“后来呢?”

“不说侯爷,便是四爷那关都过不了。可就在一日午时,大夫给姑娘切了脉,道是预备后事,那日夜里陛下的仪仗便临入侯府,陛下彼时已登基,逼到决明堂,要接了姑娘去宫中。”

饶是宝知向来冷静,也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骂:神经病啊!是不是疯了!

怪不得醒来后前来探望的众人关切中透着一丝怪异。

这不纯粹是来索她的命!

敏娘续道:“还是郡主娘娘拄着拐杖亲自出了垂花门,同陛下说了几句小话,陛下才离开。”

她没细说那日多凶险。

东昌大街被锦衣卫同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冷酷的侍卫打起一簇簇火折,把南安侯府照如白昼。

这一年来抄家事宜可如饮水用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过河拆桥。

宝知很快也察觉。

莫不是邵闻璟取她为由子,接机试探南安侯府的态度。

由此以来,宝知不能不感激郡主娘娘和南安侯。

宝知作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这般入宫,便是家中刚满五岁的小堂弟都知什么境遇。

外头会如何看待她自然不必细说。

侯府作为今上母族,又有从龙之功,功盖海内。

可宝知只看到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要想不被当作垫脚石,自然要巩固同新君的关系。

梁宝知就是很好的媒介,她自幼长于侯府,侯府对其有救命之恩,况且与尚是太子的新君一道秘宝,自然有所熟络。

宝知冷血地分析,倘若她是南安侯抑或郡主娘娘,无论如何,她定是会将「梁宝知」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保住侯府。

而「梁宝知」心中是否有人,是否对太子有情愫,这都不重要,入宫不就是享荣华富贵,况且邵闻璟又是这般俊美。

牺牲了一个,换取南安侯府至少十年的安宁,如何看都是稳赚不亏。

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保护了她。

如此对照,让宝知心中的险恶无从逃脱。

她能猜想到那日的惊险,众人心中的惶恐,可是无人指责她。

郡主娘娘觉少,宝知醒来后命众人不得叨唠,可郡主娘娘醒来后便是来看她。

宝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处世观。

一味地把所有人都当恶人想,是否是正确的?

是,诚然只要有了这般的假设,自然是有所预备着,不至于真遭了却乱了手脚。

可她心中酸涩,无人知道她的算计,可是这莫名产生的良心上的谴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或许在内心深处她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真正价值,所以才认为发生任何利益纠纷,自己会被理所当然地兑换出去。

可是相信人太难了。

宝知又愧又惧又叹,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逡巡许久,只叫守在碧纱橱的丫鬟们下去。

敏娘有些不安,却也随着候在门口的人一道离开。

那靠在迎枕上的女子向里别着脸,骨瘦如柴的手只细细摩挲金桂云锦衾上层层攀花折柳,不过须臾,一串亮晶晶的水滴便打落,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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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写下宫里的事宜,不过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写宫里的事,让我很不舒服,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