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年深日久,刀鞘早已烂去大半,鞘上七穿八洞,有几处露出里面的刀锋,无风这才晃然大悟,刚才那枪尖正是被这露出的刀锋削去。无风轻轻将刀抽出,才发现,刀身竟无一丝锈斑。无风将衣襟扯下一块,将刀细细擦拭一边,也未见光亮。来到外面天井中,借天边残月亮光,陆无风细看此刀,只见此刀刀背比寻常之刀厚了一倍有余,刀面也甚开阔,而锋口极薄,自刀尖至刀把而下,铸成一体,也无装饰之物,通体黝黑,虽在月光之下,也无半分光泽。刀把上刻得有数行小字,字体只蝇脚般大小,不细看竟不易觉察,无风将刀凑得近前,于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乃是:“此刀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斩尽世间不平事,弥天刀光始沉埋”,再下面是两个篆字,无风将刀再凑得近些,才看清,乃是“天刀”两字。
无风在月光之下,将此刀舞了一回,初时觉甚是沉重,渐渐趁手,不觉大喜。当下返身进了堂内,见帅案之旁那黑白无常留下的一那个大包袱尚在,除了一些银两,手纸,汗巾外,还有一把油纸伞,伞面已十分破旧,但倒是没什么破损。无风心想,适才他们说盗了中原大侠的衣冠冢,得了一刀一伞,想必那伞便是此物了。
无风听说过,中原大侠周侗,历经两朝,自南渡之前便已名震江湖,一生阅历极丰,久经战阵,平生记名弟子无数,但于入室弟子,挑选极严,最有名者当数行者武松、玉麒麟卢俊义、和晚年所收弟子岳飞。其中岳飞最得周侗欢心,生平所学,悉数相授。武林传闻,其武学源出少林外家,相传其师金台本少林俗家弟子,早年随蔡京征北,得胜班师后,因蔡京将吞天之功据为已有,愤而出家,晚年将生平所学军阵、武学悉数授于周侗。周侗生前侠名远播,纵横中原,竟无敌手,人称中原大侠。后见金人占了大好河山,中原百姓饱受欺凌,心中愤慨,因此什么金狗汉奸、贪官酷吏,但被他撞见,都是一刀杀却。中原武林中又在其大侠前加了“金刀”两字,江湖上提起“中原金刀大侠”的之名,奸徒邪人是既恨且怕,侠义道中那是人人竖起双手大拇指,无不赞一声“大英雄、好汉子”,果真当得大侠两字。
无风见是周侗遗物,心下敬仰其为人,当下小心收了,依然用布包了,并天刀一起背在身上。无风知此地已不宜久留,就趁天色未亮,出了帅堂。出了帅府,离开城西,来到城东一家祠堂中,找个僻静地方,席地坐了,将身子靠在一边墙上,天刀抱在胸前,和衣而座,以待天明出城。
第二日,无风正在街上走过,忽见数骑马,飞弛而过,无风打眼一望,皆是紧身箭衣。背上或是背的短刀,或是腰间挎了长剑,看样子全是江湖人物。才过得片刻又见四五骑飞弛而过,也是一样的打扮。只是衣服样式略有不同,谅来不是同一门派的。无风正自诧异间,身边又是数骑匆匆掠过,马上之人一色青衣,看样子是水上帮会。突见刚才冲过的那队之中,最后那骑弛了一段,忽又折回。向无风盯着看了数眼,似想问什么,终于没有开口,一提缰,又赶了上去。只见他叫住前面数人,嘀咕了几句,那几人数双眼睛顿时向无风齐刷刷扫了过来。
只见当先一人,似是这帮人的头领。因为这此人服饰虽是大同,但毕竟有些小异,无风留意到,此人的左边衣袖之上,小红色丝线绣了一只小小铁锚。而其他人却是没有,因此认为此人是头目。
果然,其他人都没敢说话,此人圈转马头,控马缓步来到无风面前,轻提马缰,那马便停足不前此人向无风一抱拳道:“这位小兄弟,请借一步说话。”说完,跨下马来。低声向无风问道:“请问小兄弟,你背上这柄刀是从何处得来,还请告示知。”
无风不由一楞,回头才发现此刀因刀身太长,那包裹竟未能全部裹住,竟戳出一小截,露在外面,甚是显眼。见这人如此相问,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当下沉吟道:“这是”
这头目见他犹豫,脸上渐渐变色。无风见他两道眉毛慢慢竖起,不知道何故。当下道:“这刀是小子家传之宝物,这位好汉有何见教。”此人咬牙道:“家传宝刀,哼,只怕未必!我且问你,此刀可是一直在你身边。”无风道:“前段时间,倒是有位朋友借去一用。”
只见此人哈哈狂笑道:“哈哈哈哈,朋友,都是些什么人,看来当真是上天有眼,得教我遇见你们这些杀手无情的恶贼,看你今日还往哪里逃。”无风抬眼看去,只见此人不住狂笑,眼中竟笑出泪来,大有失态之势。不由大感惊奇,说道:“这位大哥,你为何”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此人“呛啷”一声从腰间拨出一把长剑,也不说话,向无风当胸刺到。无风瘁不及防,不由一惊,还好他见机极快,身子快速向后一退,那剑尖已刺穿身上薄薄的单衣,离胸肌已不足三分。无风已感觉到剑尖那冰凉的剑气。心下道声侥幸,当下不及思虑,一反手,已将天刀拨在手中。
那人本以为一刺得中,哪想到无风武功竟有如此之高。眼看长剑便要透胸而入,可惜剑势已尽,只差得几分。这人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当下收剑回势,剑招迭发,便如般向无风袭来。
无风引刀含势而不发,有意要看看此人武功路数。只见他攻势凌厉,剑招虽猛,但招式却也平常。
其实此人武功也是不弱,只是无风学了上乘武功,眼界渐大,对一般的武功自是不在眼中。
待得此人一路剑法堪堪使完,无风只是躲避,未还一招。这人见奈何不了无风。当下一声长啸,边上哪些同来之人齐声呼哨,一拥而上,七八柄单刀、长剑一齐向无风攻到。
无风笑道:“好啊,以多胜少,小爷难道还怕你们不成。”说话处,天刀已闪电般掠出。只听得“哧哧”数声响过,已有四五条兵刃被斩断。
那几人见他手持利器,片刻间已削断了数人的兵刃,不由颇为忌惮,当下不敢靠得太近,那几个失了兵刃的,只是远远的避了开去,嘴中兀自骂骂咧咧,说些难听的话,大致是无风不过仗兵器之利,武功不行才要靠此,胜这不武云云。
无风听得好笑,不由豪气横生于胸,道:“好,既然你们认为我武功一般,我就不用兵刃和你们比上几式。”当下将天刀向背后一插,立掌迎敌。
那几人见他弃了兵刃,不由大喜,心想,这小子也是该死,比竟江湖经验不足,如此生死相博还要逞能,不过是枉自送了性命,既是如此,就不客气了。
当下一拥而上,已将无风围在中间。那几个兵刃未失的却也并不学他弃刃不用,利刃快剑依然密如雨点般向他身上招呼。
无风哪能惧他,将一路般若掌法施展开来,掌风逼得那也人连连后退。
只数个回合,无风一招“灵山拈花”,右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拂在那头领右手腕上,此人手上一麻,那剑便拿捏不住,而剑劲未衰,一直飞出七八丈,远远落在街心。
此人见无风如此厉害,知无法胜得他,当下将头一挺,咬牙道:“你杀吧,反正多死一人也少死一人,你们这帮杀人恶魔一样不会眨一下眼。”
众人见首领被执,气为之沮,全都围在旁边不敢妄动。无风对此人道:“这位兄弟,在下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何处得罪,倒要请赐教了。”此人道:“你说和我们无仇,可你手上这柄刀正是杀我父亲的凶器,难道你还想不承认么?”无风不由得一愕,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正在此时,只见街上数人飞奔而来,远远望见无风,其当头一人大叫道:“那不是陆少侠么,陆少侠,你怎么在这里,此间正在一件大事要办,你来了那是再好不过了,有了你帮忙,我们的力量可就大了不止一分了,哈哈。”说完朗声大笑,人还有十来步远,而笑声如在眼前,足见此人中气之足,在场众人无不暗自叹服。
无风回头看时,却正是丐帮白虎堂吴震山吴长老,那被无风打败的头领见到吴震山,不由喜道:“这不是丐帮的吴大哥吗,你也在这里?”转头向无风看了看,又转向吴震山,问道:“你们你们认识?”目光中满是狐疑之意。
吴震山已走上前来,笑道:“哈哈,原来是海狮门的张兄弟。却在这里发财。幸会幸会。”说完一抱拳。那姓张的头领也还了礼。原来此人是海狮门新任掌门人张丙龙。
吴震山问道:“张兄弟,你们和陆少侠在这里做什么?”张丙龙讷讷道:“这会是陆少侠么,我们也是刚认识,刚才还”吴震山见他话语闪烁,而且似乎也并不认识陆无风,就知这里有些故事。便道:“陆兄弟,你说说。”
无风就把自已路过此地,张丙龙问起他手中天刀的来历,一语不合,就动手之事一一说了,但他于胜负之事却略过不提。以免伤了张丙龙的面子,但吴震山外粗内细,一来他对无风的深知武功。二来他对此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下转头问张丙龙道:“张大哥说这柄刀便是杀死令尊的凶器,这话从何说起。令尊大人不是号称长江一豪的张传豪张掌门吗,他身子这么硬朗,一身金钟罩的横练神功,水上陆上各路豪杰,谁人不知,又有谁能伤得了他?这事倒是奇了。”
张丙龙道:“此事说来话长,且到本帮分舵一聚,待在下将此事慢慢告知。”当下海狮门众人和吴震山带来的丐帮弟子及无风,来到海狮门在此处的分舵,张丙龙才说出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海狮门是水上帮派,主要是由吃水上饭的人所组成的帮会,如稍公、纤夫、渔民及跑船运的商人等等,当然也有海盗和水贼。帮主张传豪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些年来,宋金连年征战,北民南迁甚多。水运生意竟异常地好,海狮门靠此也着实大大壮大了势力,地盘,人员比以前翻了好几十倍。
这张传豪也是极豪爽好交朋友的人,官府上下,武林黑白两道,无不卖他的面子,故此凡是门中有些什么麻烦事,总能一一摆平。可以说海狮门在当地是盛极一时。
但就在不久前,海狮门手下的几个头领在海上办事时,为些财货上的事,竟得罪了海外幽冥岛。无风和吴震山听到这儿,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明白,海狮门在水上海上常做些不要钱的买卖,估计是见财起意,做了些打劫杀人的勾当,只是张丙龙不好明说。
果然,张丙龙又说,当时帮中的几个弟兄并不知道是海外幽冥岛的人物,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敢得罪的,后来从那几个被害的客人身上竟搜出了带有岛上标记的幽冥铁牌,才知这几人竟是岛主差出办事的,事关重大,酿成大错。
帮中那几名弟兄一商量,此事既已做了,瞒是瞒不了的,逃也是逃不了的,凭幽冥岛的实力,任你逃到天涯海角,钻进十八层地狱。也一样会掘尽地皮,把你揪出来。当下回到总舵,将此事向张天豪一一坦白相告,并自愿领死,以抵那几人的性命。
张天豪听完,既惊且怒。惊的是此次得罪了幽冥鸟不知如何收场。饶是他久经世面,但幽冥岛主李重关乃是当今武林中武功最高的数人之一,武林中极少有人见过他面。只是听说过此人的名头。怒的是这几个不争气的手下,为了财物,竟不弄清人家的身份,并使用极为下作的手段害了人家性命。惹下这弥天大祸。
张天豪苦思之下也无良策。当下决定将这几人处死,以命偿命,并将掠来的财物以十倍之数奉还幽冥岛。思量停当之后,火速派人赴幽冥岛办理。过了十日左右,那派去之人回来,张天豪急问此事办的如何。那人说,并未见到岛主,只是岛主派人传言道:海狮门无故杀害幽冥岛人物,并劫掠财物,此事岂能便如此了结,如果就此了结,天下人哪里还将幽冥岛放在眼里。过得数日,岛上将专门派人来商量了结此事之法。并退还所带去的所有财物。
张传豪听得回来之人如此说,不由心中一片冰凉,心想幽冥岛看来不肯罢休,海狮门只怕从此不得安宁了。晚上,张天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翻来复去地想幽冥岛会如何对付本门。他突然想,幽冥岛说是派人来商量此事,而不是问罪,说不定此事还有商量余地,或有转机也未可知。
数日前,幽冥岛果然来了两人,号称是岛主手下黑白无常。两人来到海狮门,张天豪自知理亏,当下设盛晏款待,两人也毫不客气,大吃大喝之后,谈到正题,张天豪急问此两人岛主之意如何。
两人单刀直入道:如果要幽冥岛罢手此事,只有将海狮门并入幽冥岛门下,从此以后听幽冥岛号令。两派从此一家,那么此事就是一派内务,江湖中人也不会说三道四。而且海狮门从此有幽冥岛屁护,岂不两便?
旁人倒是没什么,无风听到这儿,心中一惊,想起那日在龙门帮之时,听花明楼说过,百鸟宫已并入幽冥岛门下,而且又要吞并龙门帮,这么说来,冥幽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扩大势力,这却是为何?以前听说,这幽冥岛主,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江湖中杂事,怎地近来性情大变,似是急欲将天下门派收伏麾下。
只听张丙龙续道:家父当时听了,心中大惊,想不到幽冥岛竟会提出这等要求。待得他定神思索,心中稳下之后,当即回应黑白无常两人,如是其他要求,要再多的财物,只要海狮帮拿得出,也情愿给出,但此事决不可行。海狮帮乃是他一手创办,亲手创下的基业岂能轻易拱手让出。自已头可断,血可流,但只要一口气在,就是舍了性命也不会将本帮并入幽冥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