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凝视那少女,似觉得有些面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听那少女上前攀住盖天大王手臂,撤娇道:“爹爹,你整日介和这些江湖草莽人物来往,哪里还有大金国王爷的风范,如果传到当今圣上的耳中,他不削了你的职才怪呢?前几日,京里来的人说,当今这个皇帝可不是个善人,京中已是街头谤言四起。说他如何如何,我都说不出口,爹,你听说过吗?”
盖天大王脸一沉,喝道:“小孩子家,听了些闲言碎语便无在无小,休得胡言!”那少女嘴一噘,似是很不高兴,道:“这又怎么了,又不是我说的,大金国现在谁不知道,完颜亮他是如何当上皇帝的,当了皇帝便可以胡来了啊。”盖天大王见女儿不高兴,脸色顿缓,温言道:“袖袖,你还小,又是女孩儿家,不要去理会这些事。爹知你自小便聪明过人,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哎,爹也老了,不想多生事端。”说完叹了口气,半晌不语。
过得一会,只听他又道:“袖袖,你不用想的太多,爹虽然老了,但心里没有糊涂,新皇帝的事,爹全都知道,爹在京中耳目众多,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须瞒不得我。这也是爹平日里和三教九流,草莽英雄多有交往。有些事,也只有这些人才有本事知道,南朝古代不就有鸡鸣狗盗的故事吗,嘿嘿,不知道了吧?爹叫你平日里多读些书,特别是南朝风土人情,历代故事,但你就是静不下心来。就爱武头武脑,整日介舞刀弄枪的,哪里象个女孩子,你娘平日里事事依你,只怕是宠坏了你了。爹平日里也思量,自古臣不言君过,为圣者讳,为长者讳,为王者讳。何况新君对你爹倒也是礼敬有加,你叫我如何说啊。”说着,连连摇头,颇有无可奈何之意。
愿来大金国这几年来国中发生巨变。皇统九年,原海陵王完颜亮杀金主完颜儃自立为帝,即位后将原来朝中旧臣杀的杀,关的关,流放的流放,就拿昔年屡建战功的大金四杰来说,完颜亮即位次年,振武大将军韩常就以当年图谋投降岳飞,通敌卖国的罪名首先被处死。粘罕和兀术幸而早已故世,不然也难免祸。纵是如此,其后数年间,这两家的子孙几被斩杀殆尽。这盖天大王身为大金四杰之一,实是因常年带兵在外,且深得军心,对国事又忠心耿耿,虽则如此,完颜亮又如何不疑他,只是忌惮他手握重兵,怕一旦妄动,生了兵变,故此盖天大王才得以自保,是现今大金四杰之中硕果仅存的一位。每虑及此,他心下实是难安,当真是临深履薄,故此刚才他有此一叹。袖袖涉世甚浅,性格又天真烂漫,自是想不到父亲的重重心事。
袖袖道:“爹,半年多前,我到青口镇去玩,在那儿遇到一个老道,那本事才叫大,比起你刚才这在吹的这些什么大师,什么掌门可高得多了。”无风听到这里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由想起,这少女不就是那日在青口镇纵马要踩踏自已的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么,只是那日她穿了男装,故此今日虽觉面熟,但想不到那上面去。
只听那袖袖将那日在青口镇上遇到那道人之事说了,只是其中略去了她带领那帮金兵在集上欺压百姓之事。盖天大王听完,鼻中哼了一声,道:“江湖之上,高人雅士所在都有,你定是又出去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是也不是?”
袖袖娇嗔道:“爹,你怎么老是说女儿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不如我干脆不在府中住了,也省得老给你添事,惹你心烦。”
盖天大王哈哈大笑,道:“好啊,女儿大了,就不要老父了。你知道爹爹不会丢下你这个掌上明珠,才故意这么说,哈哈哈哈!好了,你先去后堂,照看你娘,待爹这边大事一了,就来陪你们说话。”说完,往堂外去了。袖袖见父亲这边确是有大事要办,也只得回了内堂。
无风心想,怪不得那日这少女如此大胆,想不到竟是盖天大王爱女。
无风转身刚要离去,突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举,无风急回头时,哪里有什么人在,此时大雪已停,北风吹在后边墙边枯黄的竹叶之上,嗖嗖有声。正自疑惑间,忽见一条黑影从围墙上一闪而没,借着雪光看得真切。无风知有人已发觉,急忙跃起,几个起落已到墙边,纵身上了高墙,向外一望,只见雪地之中一条人影向东边疾走。
雪地之上有一行浅浅的脚印,显见那人轻功极高,无风不及细想,紧跟那人脚印向北掠去,不多时,已可见到那人背影,那人似乎并没用全力奔跑,不然以他的轻功,无风万难赶上。那人在城中的小巷院落间穿行,甚是灵活,只见他转过了一座祠堂后,忽地停住不走,转过身来,哈哈大笑。无风赶到,两人打了个照面,无风这才看清楚此人真面目,只见此人中等身材,四十来岁年纪,一张脸长得甚是凶恶,面色微蓝,两颗暴牙突出在唇外,头发微微有点泛红。他一笑之下,更是难看。无风上前道:“敢门足下何人,引在下到此有何见教。”那人停住笑声,道:“你也太大胆,连盖天大王府中如此龙潭虎穴竟也敢闯入,要不是我发现那队巡逻队,你早已被擒。你可知道,最近盖天大王府中来了许多高手,平日里的警备也大异常日。”无风怒道:“我自有事,与你何干。你要怕你走好了。”那人微晒道:“年轻人火气太旺,不吃点苦只怕学不了乖,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我且问你,你闯盖天大王府到底有何图谋。”无风大怒道:“我有必要说与你听么,我问你是何人,你尚未答复,反来问我,却是何道理。”那人道:“你不说也可,只要在我掌下过得十招,便由得你,不然我非弄清你的身份来历不可。”无风道:“好,如果我输了,告诉你便是。”那人说着,身影一晃,一掌向无风拍了过来,无风见他动手,也不惧他。左手一晃,一招排山倒海,接住来招,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无风自从跟石人清学武,后又随那道人习练内功。但并未当真与人动手过招,此时将丹霞神功用在招式之中,自觉比之以前大有进境。那人见无风招式平平,初时甚是不放在心上,但后来见他内力竟然颇具根底,招式之中自有一股劲风。那人一时托大,有几次险些被无风掌力扫中,便全力施展开来。无风这边,也是全力以赴,丝毫不敢松懈。两人拆了七八招,那人见不能取胜,突地纵身跃起。一招泰山压顶,向无风当头击下。无风运气于掌,以举火燎天应对。哪知此人这招这是虚招,突然空中一个转身,翻转身来,已在无风背后,无风惊觉,已是不及。那人左腿一扫,无风顿时站立不稳,重重摔在雪地之中。那人哈哈大笑,拍了拍身上衣服,道:“小娃子,还不从实说来。”
无风站起身来,道:“好,大丈夫言出必行,告诉你又如何,谅你也不是盖天大王的人。不然如何也在做这些夜半暗探的活儿。实话告诉你,我是为救我师父才去盖天大王府中”当下无风将师父石人清被盖天大王擒获之事说了。只是将石人清金国皇宫盗图之时略去。那人听了,连连点头,末了,说道:“小兄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如此义气,又是如此胆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此人说完,又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是南海幽冥岛人物,江湖人称踏斗星君朱文伯,此次奉岛主之命前来中京,想不到遇到小兄弟,当真是极有机缘。”
无风听他说到幽冥岛,想起当日在龙门帮曾听鱼腾蛟说到,当今之世武功最高的乃是四位高人,这幽冥岛主李玉关便是其中之一,听说这李玉关祖上本是帝室之胄,失国后才流亡海外孤岛。不由颇感诧异,朱文伯见他疑惑,问道:“小兄弟可是曾听说过幽冥岛么?”无风道:“以前听一位前辈提到过,不过他也未见过岛上之人,也只是听江湖上的传言而已。”朱文伯笑道:“对了,敞岛上下奉岛主严令,以前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岛主本人近年来更是足不出岛,潜心武学。”
无风问道:“哪足下为何又出岛并来到中原。”朱文伯道:“不错,不单是我,最近岛中弟兄,也纷纷奉命出岛为岛主办事,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吧,来年八月中秋,岛主将遍邀请天下英雄同赴岛上赏月,观海上生明月的奇景,请小兄弟到时同上幽冥岛,岛主他老人家最喜欢少年英雄,见了小兄弟必然欢喜的紧。今日就此别过。”无风道:“好,朱大哥真是豪爽好客,在下交了你这个朋友。”说完,两人抱拳别过。
无风回到客店之中,已是过了半夜。心中挂念石人清,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出城。当夜无话。
次日,无风结了店钱,便要出城,到得城门口,只见无数军丁,把着那城门洞口。一当官模样的正在那边大声训斥那些想要涌出城去的百姓,只听他骂道:“你们也不睁眼看看,盖天大王禁令榜文明明贴在此处,军民人等十日之内一律不得出城,你们都给我回家呆着,城内自今日始要挨家挨户查找大盗一枝梅行踪,如有谁发现,报者有赏,不报者同罪。”说着,将手中的皮鞭有空中拍拍打了两下。那些百姓中有人嚷道:“你们这些官军,一天到晚弄些什么劳什子玩意,我不去城外背米,家里老少岂不锇死,你们吃饱了不知饿汉饥,到底还让不让人活啊。”边上众人齐声附和,推推爽爽拥上前来。那军官怒道:“怎么,怎么,你们想要造反不成,竟敢连盖天大王的命令也敢公然对抗,当真是不要命了么。”那帮百姓还在那边不依不饶,那军官手一挥,手下数十名兵士,手执长枪、狼牙棒将众人赶散。
无风见状,知道今日出城已是不能,只得回到客店,寻思如何想个法子出去。要知道,师父被解到上京被打成要犯,早去一分,便有一分希望救他。无风想了很多种法子,其中一种是夜半趁天黑,越墙而出。但他又寻思,这中京城墙高有十丈,以自已当前的功夫想要越出,实是不可能之事。当夜一夜未眠。
第二日,无风实在想不出法子,便来到大街上转悠,到盖天大王府附近,只见府内大门开处,驰出一辆马车,每辆车都是四匹马拉着。那拉车的马儿都是纯白之色的大宛健马,虽说在北地马匹随处可见,并不稀奇,但象这种浑身上下没有半根杂毛的好马,不要说是四匹,便是一匹也极为难找。
出府门之时,那门官向马车躬身为礼,道:“路面雪滑,群主路上多加小心。”无风一听郡主两字,不由想道:会不会便是日前见到的那个袖袖。如果是,她要去哪里。当下不由好奇心起,脚下加劲,悄悄跟在那两马车之后,果然,那马车直奔城门而来,眼看是要出城。无风不由大喜,眼看那马车顶棚极高,待马车转弯之时,趁周围无人,轻轻一跃,已跳上车顶。将身子一伏,已趴在顶棚之上,两只眼睛偷偷向下张望。
那马车到得城门,守门士兵认得是盖天大王家马车,极为恭敬。但例行公事还是要检查,只见车夫一勒马缰,那四马四啼腾空同时长声嘶鸣,站住不跑。
只见车厢内走出一人,无风一看正中盖天大王爱女袖袖,不由心中平平乱跳,连无风自已也不明白怎么会如此紧张。只见袖袖对那守门官道:“郎将军,请看吧。”那将军见是郡主亲到,急忙躬身行礼,道:“小的不敢,请郡主出城吧。”说完手一挥,那守城士兵开了大门,车夫将鞭子用力一击,那四马腾开十六条蹄子,疾驰出城而去。
无风趴在车顶之上,本想等出了城便跳下车来,但那马车奔驰实在太快,如贸然跳下,必至受伤,当下,紧紧握住顶棚上攀棚索子,只听耳边风声呼呼而过,也不知驰了多久,约有小半日光景,感觉马车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只听那车夫“于”地叫了一声,四马一齐收蹄,立定不动。
袖袖下得车来,无风见是一片极大的林子,和袖袖一同下车的还有三个会侍女模样的人,只见她们从车厢中取出一些东西,无风定睛细看,乃是一些网,机弩,夹子得捕猎之物,无风这才明白,原来她们是出来结网捕猎。
只见她们进了林子,那车夫将车停好,也跟进去,无风一纵身跳下车来,无风在车顶上呆了许久,又是在朔风之中疾行,亏得他内力护体,不然早已冻成了冰人,但全身上下也觉颇为僵硬,当下就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当下向林子那边行去,果然,那袖袖正与手下几个侍女在那边布下网来,设好机弩,正等鸟兽进伏。无风走过去,袖袖和众人倒是奇怪,心想,此地极为荒凉,人迹稀少,又是大雪天气,哪来行人。
无风笑道:“姑娘们好手段,只怕这边的鸟兽要倒楣了。”袖袖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地?”,无风笑道:“许得姑娘们在这里网猎,就不许我来么?,袖袖喜道:”你也是来捕猎的,你不如也来帮忙,待会儿捕得些猎物,自分你一些便了。喂,你叫会么名字啊。”无风道:“在下陆无风,正是此间山民,会大雪天气,家中断了炊粮,故此出来寻些野味,姑娘这么说,在下正有此意。看姑娘打扮,应是中京城里人吧,敢问姑娘芳名”袖袖道:“不错,家父是中京城里的一名武将,小女子自小也习得些武艺,喜欢出来转转,你就叫我袖袖吧。”
无风自小在末喝村做惯这些营生,自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已捕了不少雀鸟,还有些山鸡獐兔之属。袖袖见他手脚劈脱,收获颇丰,不由高兴之极,和众侍女又笑又跳。
其时天色渐晚,众人收网撤捕,将所得猎物用绳子捆了,一路拎过去,到了车边顺手搭在车辕之上。袖袖笑道道:“陆无风,今日亏得你手段高明,捕得这许多猎物,你要什么且挑一些去吧。”无风道:“好啊,不过你们有马车,不如先载我一程,待到了官矍大道,我再下车,我就坐在前面马上好了。”袖袖道:“也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