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士兵们哪怕看到了藏起来的财产、漂亮姑娘,也没一个伸手的。
他们迅速搜完一家,又奔向第二家。
这让城中的百姓安心了许多。家里的男人大着胆子出来,悄悄在后面看了看,发现每家每户都是这样,士兵们空手进去,很快又空手出来。
不多时,街道上还响起了锣鼓声:“街坊邻居,乱军已走,庆川军接管了咱们桥州,今年起,田赋由以前的五成变为三成。庆川军军纪严明,不允许任何将士搜刮百姓财物,欺压妇女,若有此事,大家去府衙,官府会给大家做主,请大家奔走相告!”
……
一遍又一遍,加上士兵们一路搜过去,确实跟葛家军那种土匪下山的作风完全不同。
桥州百姓总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街上也逐渐恢复了人气。
陈云州接到郑深的信后彻底放心了,葛镇江还算守信用。可惜,他现在走不开,不能回去看看桥州,看看故人。
他看向林钦怀道:“林叔,葛淮安已经抵达了吴州,你可以带兵出发了,一路上当心,还是那句话,若情况不对就撤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迟早会捣破西北军的老巢,不必急于一时。”
林钦怀明白,陈云州看出了他的急切。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要少主来担心他。
深吸一口气,林钦怀郑重承诺:“少主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的。”
陈云州点头。
第二天,陈云州亲自送大军出城。
夏日炎炎,阳光正盛,陈云州站在城门口,双手端起一碗酒,举到视线齐平处:“诸位都是我庆川军的好男儿,此去必胜,我等着诸位回来,给大家庆功!”
林钦怀拱了拱手:“少主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翻身上了马,银色的铠甲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传令官下了令,大军正式启程出发,前往禄州作战。
这次,庆川军派出了一万五千名大军,后面还有三千人的粮草押送杂役,总计一万八千人。
这还是因为仁州离禄州不算太远,而且现在是夏日,不用带御寒的衣物等,也不用攻城,所以辎重比较轻便。
大军出发的第三天,陈云州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探子送来的,一封是葛镇江送来的。
探子送来的信上说,葛淮安的大军已经过了吴州城,前往阳宁河。
陈云州估摸了一下时间,这封信应是几日前送出的,那葛淮安现在应该已经过了阳宁河,很可能跟西北军开战了。很好,有人吸引西北军的火力,林叔他们会安全许多。
至于葛镇江的信,自然是催他出兵的。
陈云州简短地回了一封,说他们已经出兵了,希望两军能够精诚合作,打退西北军。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说辞。
葛淮安“让”出了桥州,记恨他们庆川军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诚心诚意合作。
这场结盟注定了各怀鬼胎。
经过四天的长途跋涉,庆川军抵达了距禄州城五六十里的地方。
这里有一座城内人口不足两万的小县城,名叫山平县。
林钦怀带大军入城,暂时驻扎了在城中。山平县虽然小,到底也有城墙可守,比野外安营驻扎更为安全。
暂时安定下来后,他派了探子出去打探情况。
很快,探子陆陆续续带回了不少消息。
葛淮安的大军已抵达了禄州,并进了禄州城,也就是说,现在禄州城中有小十万的兵力。
林钦怀听说这事冷笑不已,果然,少主的顾虑是对的。葛淮安带着大军进了城,他若是直接驻扎到禄州城外,一定会成为西北军的靶子。
人家奈何不了城高墙厚兵多的禄州,还奈何不了荒野驻扎的庆川军吗?
知道这事,林钦怀也不急了。
如今这情况,他们庆川军肯定不能作为主力出击。如果葛家军想保存实力,不愿出城与西北军正面作战,他也不会派兵去攻打西北军。
但人已经来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思量一番后,林钦怀决定目前以骚扰西北军为主,牵制住一部分西北军的兵力,若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跑。
于是接下来几天,林钦怀安排了几队脚程快的士兵,带着斧头去距西北军大营五六里左右的距离砍树。
很快这举动就引起了西北军的注意力。
西北军驻扎在禄州以西十几里处,距山平县三十多里。
贾长明立即派了人出去打探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探子就来汇报:“将军,是庆川军在砍伐树木,从白虎岭那段开始,庆川军将道路两旁的路都给砍光了,目前已经砍了十几里。”
贾长明皱眉:“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有将领猜测:“如果从山平县走直线到我们的大营,就要经过白虎岭。他们莫不是在清路,打算偷袭咱们?这庆川军的火器实在是太厉害了,若让他们靠近咱们军营,用火器轰炸,只怕军营不保。”
“很有可能。上次我看到了,那火器笨重得很,一个恐怕得上千斤,若是弯弯绕绕运过来,路途遥远,而且现在夏天,经常下雨,路面湿滑凹陷,反倒不如这种新开出来的路好走。”另一个也附和道。
这话引得不少人赞同。
贾长明对庆川军的火器也颇为忌惮:“这个陈云州,我们放过他,他竟然跑来找死,绝不能让他们如意。咱们得派一支队伍出去阻止他们,你们谁领兵前去?”
众将士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沉默少许,还是副将郑冀站了出来:“将军,让末将带兵前往吧。”
贾长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喜地说:“好,若能歼灭庆川军,记你一大功!”
郑冀第二日提前带了五千人的军队,埋伏在了白虎岭,等着庆川军自投罗网。
只是他们从清晨等到了正午,仍不见庆川军的踪影,去前方探路的探子也是空手而归。
郑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下令:“大家先在树荫下休息休息,一营的人戒严,再派斥候去前方探探路。”
安排好后,他简单在溪水边洗了把脸,然后站在小山坡上,望着被庆川军砍倒的两排树木,拧眉出神。
同一时间,几千米外的一座小山上,林钦怀拿着望远镜,盯着郑冀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喃出声:“郑冀,是你!”
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如今看来,拿下西北军也不是毫无指望。
他放下望远镜,命人拿了笔墨,写了一张小纸条:“让咱们的人想办法,将这纸条悄悄送到郑冀手中。”
郑冀带兵在白虎岭埋伏了一整天, 连庆川军的影子都没见到。若非面前大片被砍倒在地的树木,他都要怀疑庆川军到底有没有来过了。
眼看天要黑了,他只得带兵回了大营, 向贾长明禀告了此事。
贾长明头大:“这个庆川军, 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最难受了,因为他们得随时提防庆川军来袭。别的时候也就算了,大营中有的是人, 即便庆川军偷袭又怎么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种阴谋诡计都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但怕就怕, 他们去攻打禄州的时候被人偷了家。
“将军, 明日末将继续带兵在白虎岭蹲守吧。若庆川军不来, 末将就带兵挖沟渠设陷阱,然后提前安排斥候在这条线上盯着。”郑冀说道。
如今也只能这样。
贾长明拍了拍郑冀的肩:“辛苦你了。现在是攻打禄州的关键时刻,等拿下了禄州,咱们再慢慢去收拾这庆川军。”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郑冀拱手说道。
贾长明看了一眼帐外暗沉的天,笑道:“好, 你也辛苦了一天,回去休息吧,庆川军这边暂时就交给你了。”
郑冀点头退出了贾长明的营帐, 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大夏天的, 穿着铠甲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郑冀的里衣干了湿, 湿了干, 如今都发臭了。他脱掉铠甲, 洗了个澡, 拿起浴桶旁边折叠好的干净衣服正准备穿上,衣服散开, 一张纸条飘落到了地上。
郑冀将长臂伸进袖子中,系上腰带,弯腰捡起纸条,待看清楚上面的字后,他登时脸色大变。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阿冀,别来无恙,云州一别,恍如隔世。明日得空,白虎岭一叙。
落款:林钦怀。
郑冀紧紧攥着纸条,脸上神色变幻莫定,疾步走到营帐门口掀起帘子又一顿,目光复杂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许久,他收回目光,捏着纸条退回了营帐中,坐在床边低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叫来外面的亲卫:“老七,去查查,今天我换洗的衣服是谁送过来的,都有哪些人经手,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老七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老七回来复命:“回郑副将,您的衣服是由下面的杂役洗和晾干、折叠送来,中间总共有四个人经手。但在洗衣房的时候,不排除会有其他杂役或兵员接触到您的衣物。”
将领的衣服有专门的人清洗,普通士兵大多只能自己洗。
洗衣房又不是什么军中重地,人人都能进出,这实在是有点不好排查。
郑冀微微颔首,问道:“可查了这四个人?”
老七点头:“查了,都是在西北征召的杂役,目前没发现可疑的地方。副将,可是这几个人的身份有问题?那小的将他们抓起来拷问一番!”
郑冀抬手制止了他:“不必。暗中派人盯着洗衣房和我的营帐,若发现可疑人员,速来报告,不得打草惊蛇。”
“是。”老七拱手退了出去。
郑冀复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条出神。
二十多年前,林钦怀是先锋营的都指挥使,他是其麾下的一名都头。但二十一年前,林钦怀莫名失踪,有人说他做了逃兵,还有人说他是去找高昌人拼命,为老将军报仇了。
众说纷纭也没个结果。
后来一直没再见他出现,大家都默认他可能在外面出了事,死在某个荒僻之地。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竟还会在南方遇到他。
他跟庆川军有什么关系?
郑冀思绪复杂,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按照原计划带兵去了白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