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大局观了?”葛淮安阴沉着脸盯着副将。
副将连忙摇头说:“当然不是。但大帅只要有人在,以后别说是南庆县了,就是庆川,咱们也必定会拿回来的,您就别喝了,末将估摸着马典他们这两日应该就会返回桥州,咱们得提前做好接应的事,以防庆川军耍诈。”
葛淮安虽不高兴,但也知正事要紧:“你派些探子,出去打探打探,不要让马典中了陈云州的埋伏。”
“是,大帅。”副将很高兴葛淮安能够想通。
但就在他准备出去办事时,下面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大帅,不好了,不好了,怀州陷落了……”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得葛淮安头晕目眩,他蹭地站了起来,撞开案桌,酒水洒了他一身,他也不管,上前就抓住那人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报信的士兵满头大汗,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大帅,怀州陷落了。”
葛淮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不可能,怀州还留了一万驻军,怀州过去的青州是朝廷的地盘,青州只有两千驻军,怎么可能拿下怀州?”
怀州是他们的后方,也是最让他们放心的一个州。
士兵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脸都憋紫了。
副将见状,连忙上前握住葛淮安的手:“大帅,他没法说话了。”
葛淮安松开手,大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士兵摔在地上,一边大口呼吸着空气,一边赶紧说:“不是青州驻军,是庆川军。”
“庆川军,又是陈云州!我就知道他是个祸害。”骂咧了一句,葛淮安目光凶狠地盯着士兵,“庆川能派出多少兵力?怀州一万守军,怎么也能坚持几天,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清楚。”
士兵苦着脸说:“史子衍指挥使叛变了庆川军,他打开了城门,放庆川军入城,梁将军带兵反抗不敌被杀!”
葛淮安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不可置信地吼道:“史子衍怎么会叛变?为什么!”
士兵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副将也很意外,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追究史子衍为何会叛变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对葛淮安说:“当务之急是通知大将军,还有马典那边,陈云州恐怕是做给咱们看的。他们的目标是怀州,而不是南庆县,所以一直围而不攻,搞那些小手段……”
“我不能让他如愿,传令下去,让熊力、石海……带兵随我出发,连夜赶往南庆县,绝不能让南庆县也落入陈云州手里。”葛淮安的酒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当即下令道。
副将想拦,但看他瘆人的脸色,终究是没提这个:“大帅当心,以守城为主,不要轻易出城主动攻击庆川军。”
葛淮安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换上了铠甲,骑马整兵连夜出发。
第三天早上,距南庆县只有五六十里时,他们遇到了一支队伍。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斥候回去报告马典:“将军,是咱们自己人。”
马典高兴极了,他一直担心陈云州会追杀设伏他们,经过过去的经验,这是庆川军最擅长的,但现在看到葛淮安就放心了。
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就庆川军那一万人,谁伏击谁还不一定呢。
马典骑马迎了上去,坐在马背上朝葛淮安行了一个礼:“大帅,您怎么亲自来了?我们已经顺利撤退,现在就可返回桥州了。”
看到他,葛淮安的两眼赤红:“你们什么时候撤出南庆县的?”
马典有些疑惑:“昨天下午,本来说好今天上午撤离南庆县的,但末将担心陈云州会使诈,提前一晚上就撤退了。”
“好,好得很……”葛淮安从牙关中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忽地抬起长枪,一把将马典从马上挑了下去,痛心疾首地吼道,“谁让你自以为是的,蠢货!”
马典咕噜滚下马, 脸被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血直往下流。
他爬了起来,也没管脸上的伤口, 抬头疑惑地看着马背之上愤怒得双眼通红的葛淮安:“大帅, 末将只是听命行事,何错之有?请大帅明示。”
将南庆县让给庆川军是大将军的意思,可不是他擅作主张, 他的任务就是带着一万多兄弟安全撤离出南庆县,如今他已做到了这点。
葛淮安恼怒地瞪着他:“陈云州骗了我们, 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桥州, 而是怀州。如今怀州已落到他的手里, 咱们又将南庆县主动送上门,这天底下怕是没比咱们还蠢的冤大头了!现在明白了吧?蠢货!”
马典震惊不已:“这……这怎么会?怀州在后方,距庆川这么远,又有一万多守军,即便不敌, 也能到桥州或是吴州求援!”
葛淮安现在没心情跟马典扯这个。
他心里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抬头望着南庆县的方向下令:“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攻打南庆县, 收回南庆!”
马典不同意:“大帅,不可, 咱们的大军没有粮草供给, 而且南庆县中的粮草也被末将烧光了, 这么多人去, 若不能在一两天内攻下南庆县,届时恐会自乱阵脚。大帅, 如今咱们应返回桥州,固守桥州,送信给大将军,不能擅动!”
“你在教我做事?”葛淮安不善地看着他。
马典寸步不让:“大帅,即便要攻打南庆县,甚至是攻打庆川,也得做好准备,几万人的粮草若没准备好,这一仗恕难从命。”
“好,好你个马典,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信不信,老子斩了你!”葛淮安怒喝道。
马典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即便是大帅斩了末将,末将也不答应现在去攻打南庆县,这是让兄弟们去送死。”
葛淮安指着马典:“你……你……”
身后一将领也来劝葛淮安:“大帅,马将军说得对,咱们匆忙离开桥州,辎重补给都没有,确实不适合跟庆川军作战,此事还是等回桥州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是啊,大帅,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守住桥州,且不能再出岔子了,不然大将军那边咱们没法交代。”另一个将领也站出来劝说。
众人的劝说总算是让葛淮安被仇恨和愤怒冲晕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他恨恨地瞪了南庆县的方向一眼,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撤!”
春节是大燕人最重要的节日,所以三军都暂时休战,准备过个好年。
吴州城府衙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葛镇江也换上了新衣,在吴州的府邸中接见底下的将领,当地的官僚乡绅。
只是一封急报打破了这种祥和热闹的气氛。
葛镇江看完信,不顾大过年的,气得直接将桌子给掀了,惊得来给他拜年的军中将领、吴州乡绅、官员都呆了。
袁桦赶紧给管事使了个眼色。
管事知大事不妙,笑着邀请那些乡绅、官员:“后院已备了酒席,诸位老爷随小的来。”
官员、乡绅们识趣地拱了拱手,赶紧跟着管事走了。
等堂内只剩众将领,袁桦担忧地问道:“大将军,出了何事?”
葛镇江脸色铁青,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史子衍,好你个史子衍……混账东西!”
“史子衍……属下记得他好像是一名指挥使吧?这人做了什么,让大将军如此生气?”军师不解地问。
葛镇江将信丢给他,火大地低吼道:“我待他不薄,他竟然投奔了庆川军,混账,叛徒,我要诛他九族!来人,去查一查,将他的亲朋好友全部给抓起来,千刀万剐……”
“大……大将军,怀州,怀州落入了庆川军手中!”袁桦捧着信,双手发颤,声音都在发抖。
站在堂中的几名将领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葛镇江为何会这么生气了。
他们一个个现在也顾不得葛镇江还处于盛怒之中,三步并两步,走到军师跟前,抓过信:“军师,给我们看看。”
几人看完信上的内容,也是又怒又惊,骂道:“好个史子衍,竟然投敌,当诛。”
“可怜了张将军,被史子衍坑死了。”
骂过之后,新的疑惑涌了出来:“怀州距庆川五六百里之遥,史子衍是江南人氏,怎会跟庆川军勾搭上?”
“是啊,大将军待他不薄,他为何要背叛咱们?”
……
大家都搞不明白。
葛家军是由江南乱军组成的班底,现在虽然在各地吸收的士兵早就远远超过了江南来的人数。但葛镇江这人乡土情节比较重,而且也可能是知道他待南方这些士兵并不好,所以提拔优先考虑江南人。
中高级将领几乎全是出自江南,史子衍也是从江南就随葛镇江起义反抗朝廷的。当初葛镇江败退南方,被朝廷军追着打,他都未曾投降,算是葛家军中的元老骨干。
这样一个追随葛镇江多年,在最危难时刻都不曾变节的将领的反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袁桦叹气:“谁知道呢,许是鬼迷了心窍吧,也可能是陈云州重金收买了他吧,不然我实在是想不通。如今事已成定局,再讨论史子衍为何会叛变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咱们要考虑的是桥州的处境。”
“怀州陷落,导致桥州成了孤岛,三面被庆川、兴远、怀州包围,于我们非常不利。”
葛镇江也从震怒中稍稍冷静了下来,紧皱着眉头道:“军师说得是。不管史子衍为何会背叛我们,背叛就是背叛,现在追究这个原因已经毫无意义。若他日踏平怀州,我必取他项上人头,为张将军报仇,为牺牲在怀州的弟兄们报仇。”
“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桥州。”
他的目光落到舆图上,看着孤零零的桥州,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怕桥州也迟早都会守不住。
只是让他将自己辛苦打下的地盘就这么让给了庆川军,他不甘心。
葛镇江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诸位,关于桥州,有何看法?”
“大将军,待得汝州战事已定,咱们再派兵收复怀州。我们可与桥州南北夹击,料想收回怀州也不会太难。”
“不可,桥州一旦派兵,庆川府也可能派兵偷袭桥州,若是兴远州再派兵出来,咱们将跟庆川军陷入大混战。万一朝廷或是龚鑫再在背后偷袭仁州,那我们葛家军危矣。”
现在葛家军的地盘非常不好,没有天险可守,四面都是敌人,哪怕是龚鑫这个暂时的盟友也不可靠。
“那不若攻打定州或是仁州。这两州府陈云州才收入囊中没多久,而且距庆川比较远,实力应该不强。他拿了咱们的怀州,咱们也取他两州,方能解心头只恨!”
……
众说纷纭,不过主张跟庆川军开战的呼声最高。
葛镇江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袁桦:“军师可有高见?”
袁桦叹口气:“诸位将军的提议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们葛家军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兵力、地盘太过分散了,难以形成有效的防护带。今日夺怀州之恨,我等没齿难忘,但大家不能拘泥于一时的仇恨,要往长远看,不管攻打哪儿,都要考虑与我们现有的州府能不能连成一片,形成犄角之势。”
葛镇江赞许地点头:“军师言之有理。怀州迟早是我们的,现如今首要做的还是整合我们的力量,不要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话是这样说,但葛家军现如今手里就掌控着三个州,桥州被怀州隔开了,吴州跟禄州倒是近一些,可左右两边都敌人,中间还有一条大河,也很难形成有效的防御圈。
葛家军现如今这种状况并不乐观。
一时半会儿大家也想不到很好的策略。
许久,还是袁桦再度开了口:“大将军,还是等汝州的战事结束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如今这情况,让葛大帅严守桥州,不能再给庆川军钻了空子。”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葛镇江到底是要老练一些,虽然愤怒,但还没愤怒冲晕脑袋,做出不理智的事。
相较于葛镇江的痛心、难受,南庆县一扫过去的颓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