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盟慢了半拍,但还是从詹尉的态度中明白了陈云州的真实意图,也赶紧下跪表忠心。
陈云州伸手将二人扶起来:“两位,庆川不会放弃定州,我陈云州也不会放弃定州,重建定州,让定州百姓人人有田种,有衣穿,是我们的目标。咱们一起来实现这个目标吧。”
“是,陈大人,属下这就去召集身体康健的百姓返回定州。杨馆主第二批再出发吧,营地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最好隔几日就走一批。”詹尉主动说道。
陈云州颔首:“不错,那就由你先组织人手返回定州。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几个窝窝头,庆川那边也会安排人送一批种子和粮食、农具过去,你们清理出一批田地就先种一批庄稼,这样后续返回定州的百姓就能有吃的了。”
“此外,这些注意事项让队伍里的人谨记。回了定州,将遇到的人和动物的尸体都烧毁了,动物的尸体绝不能吃,饮水也只能将井水清理一遍,然后煮沸后再喝,切记不能再喝生水。营地中这些人之所以感染疾病,很多都是因为……”
两人一一将这些注意事项记在心中。
第二天,詹尉带了第一批三千青壮年离开曲安镇,从兴远边缘返回定州。
当初,他们是逃难而来,惶惶不可终日,这一次,他们是满含希望地返回定州,去重建自己的家园,去寻找走失散的亲人朋友。
第四天,杨盟又带了五千人返回定州。
接下来,几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入营,又会有几千人离开。
在杨盟离开的前一天,陈云州终于凑齐了两百万拥护值,兑换了那本《疫病论》。
翻看只粗略扫了一圈,陈云州就感觉这两百万花得值。
这本书上囊括了现代以前几乎所有的瘟疫,从发病的原因到病情的具体状况,再到如何防治这些瘟疫,都写得详详细细。而且方法也都是现代以前的,也就是说古代社会也能借鉴。
谭雄看了这本书后如获至宝:“大人,您从哪儿来的?这上面的牛痘种植法真的能预防天花吗?”
要知道天花这种病每年都能造成几十上百万人的死亡。
当初麻宝就是因为得了天花治病才捡漏了皇位。
陈云州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天花,而是洪灾后的瘟疫,你看看这些方子,找相应症状的病人试试,若是有效果,就改用上面的药方。”
他也没将话说太死。
只要有效果,谭雄自然会采用新药方。
“好,那小的这就去试试。”谭雄欣喜若狂。这本书让他对瘟疫的了解更上了一个台阶。
经验证,《疫病论》上面的药方对瘟疫效果要好很多。只吃了两天的药,重症患者就有好转的迹象。
见状,陈云州立即让人连夜抄了两份,一份送去给钱清荣,兴远那边也涌入了一些难民,虽然没他们这边人数多。但兴远的难民生病的更多,因为很多人在灾区逗留的时间更长,没吃的,捡了水中泡胀的粮食、动物尸体就吃,渴了就喝污水,很容易感染各种疾病。
另一份陈云州则让回定州的队伍带去给詹尉。这样若是在定州发现了感染者,这些药方也能治他们的病。
韩子坤手底下那三万老兵被隔离了起来,虽然有大夫诊治,但还是死了两千多人。
其他的人也是闻瘟疫色变。
这种情况也别提去打什么青州了,只能先留在怀州休养生息。
韩子坤气得半死,唯一能让他高兴的就是每日又有多少难民去了庆川、兴远。
到八月底,就他们“输送”过去的难民都已高达二十余万人,还不提那些自己流入的。
按照他们的估计,死在庆川、兴远的难民恐怕数以万计。
瘟疫也会在两地扩散开来,无数的人被感染,甚至连庆川军也会中招,失去战斗力。
韩子坤更是不打算去打青州了。他想趁乱掉转头去拿下庆川,一雪前耻。
于是从八月下旬开始,葛镇江就陆陆续续派出探子前去打探庆川的消息。
只是他们等啊等,没等到庆川大乱,反而等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些定州难民没有进入庆川,而是陆陆续续返回定州了,而且庆川还有队伍运送粮食前往定州并有庆川军相护。
听了这话,葛镇江几人都跟吃了翔一样难受。
葛镇江脸色阴沉地说:“好个陈云州,这是打算趁机拿下定州了!”
韩子坤更难受,当初他打下定州也是费了些力气的,屁股都没坐稳就损失大半兵力灰溜溜地滚了。如今庆川军倒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定州。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还是他们送上门给对方的。
若他们不将难民送过去,庆川府哪能捡这么大个便宜。
韩子坤气得狠狠瞪了一眼葛淮安:“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葛淮安觉得很无辜:“当初你们不也同意了。”
见状袁桦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大帅别生气了,这事不怪你们。实在是这庆川府有些邪门,感觉像是气运护身一样,怎么都打不死。咱们还是暂避其锋芒吧,往青州又或是绕过定州边缘拿下吴州都是不错的选择。”
今年连番倒了大霉的韩子坤现在还真的相信气运一说。
前不久他还特意去庙里拜了拜,所以他丝毫不怀疑袁桦的话:“我看军师说得对,咱们还是先别去招惹这个庆川了,等休息一阵,我……我去打吴州。朝廷当初炸毁了阳宁河,不就怕我们北上吗?我拿下了吴州,咱们再找龚鑫商量,一起北上。”
袁桦微笑着点头:“韩大帅这主意不错,若能跟龚鑫那边联合,打退楚家军,在江南站稳脚跟,再一路北上,直接拿下京城,届时还有谁能跟大将军争锋?”
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动听,葛镇江想到那一幕就心血澎湃:“也罢,军师说得对,咱们不跟庆川争这些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一会儿我就给龚鑫写封信去。”
八月下旬, 定州水患,淹了韩子坤数万大军,葛家军右路军败走怀州, 损失惨重的消息传回京城, 嘉衡帝龙心大悦,大大夸赞了出主意的兵部尚书戈箫:“不战而歼敌数万,重创乱军, 戈爱卿之才堪比兵仙韩信。传令下来,赏戈尚书黄金千两, 锦缎百匹!”
戈箫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咳咳……谢皇上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 有爱卿这等忠义之臣,何愁我大燕不兴。诸位爱卿当向戈尚书学学,如何为国分忧,替朕解愁。”嘉衡帝看向其余臣子,眼神就没那么友善了。
殿下响起稀稀落落附和声:“皇上说得是, 戈尚书乃我辈楷模。”
嘉衡帝赞许地点了点头:“如今韩子坤退走定州,原来的定州知府呢?”
虞文渊站出来道:“回皇上,原来的定州知府刘霍死在了乱军攻城中, 后来乱军任命的知府不知所踪。”
其余的他没说。
不少大臣都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葛家军退走, 定州成了无人之地,嘉衡帝是打算“收回”定州。
但定州被洪水淹没了大半, 只有少部分地势较高的山区没有受灾。如今定州一片狼藉, 百姓流离失所, 谁愿意去接收这个烂摊子?
朝廷如今的情况肯定是不可能拨多少银钱给定州的。
要是举荐过去的人, 收拾不了定州这个烂摊子,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见大臣们都明哲保身, 没人主动接下这个重担,嘉衡帝只得挑明:“那依虞爱卿所见,派何人去定州最为合适?”
被点名,虞文渊犹豫片刻后道:“回皇上,如今定州府衙上下都被乱军杀害了,定州上下十数名官员的空缺,微臣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么周全。不过依微臣之见,最好是选定州籍官员,更了解当地的情况。此外,定州距怀州不远,还得提防乱军重来。”
他就只差没劝皇帝,现在还是别惦记定州了,定州可是个烂摊子,即便派人收拾好了,若不派兵驻防,最后还是便宜了葛镇江。
户部尚书富国祥和工部尚书晋峰对视一眼,两人也前后站出来。
“皇上,虞尚书言之有理,定州之事勿操之过急,等洪水退后,当地百姓自会返回定州,清理淤泥废物,届时再派人前去也不迟。”
“是啊,定州在乱军第一线,是北上的门户,当地官员的人选当慎重。”
他们俩倒不是想帮虞文渊。
他们纯粹就是帮自己,这重建定州不要钱的吗?不可能一点银子都不出,富国祥不想出钱,晋峰不想出人,因为搞建设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都是工部的活。
所以两人难得的站在了同一阵线。
其余大臣也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皆没吭声。
嘉衡帝见无人自愿前去,皱了皱眉:“但定州不能长期没有官府,这事虞爱卿你抓紧一些。”
“是,微臣遵命。”虞文渊恭敬地说。
陈云州完全不知道朝廷现在就已经打上了定州的主意。
在曲安镇呆了半个多月,每日来的难民已经很少了,只有寥寥几百人,现在营地中的难民越来越少,留下的多是身体情况比较糟糕的。
这边形势已经稳定了下来,出不了什么乱子了,陈云州就将这里的事交给了下面的人,然后带着童良一道北上,前往定州。
五天后,陈云州抵达了定州,入目一片荒凉,淤泥糊满了大地,房屋坍塌,树木东倒西歪,地里还没来得及收割的庄稼全泡了水,裹上一层厚厚的泥浆,似是在倾诉这场人祸对定州大地造成的创伤。
詹尉他们先将路清理了出来,弄出勉强能走的样子,但地面还是很湿润,踩下去就是一脚的泥。
陈云州他们就顺着泥地上的脚印走了一天多,到达定州城。
定州城里地面湿漉漉的,不少墙壁也是湿的,像是刚下过雨一样。
陈云州正不解,听闻消息的詹尉急急忙忙寻了过来,笑道:“陈大人,您来了,府衙已经收拾好了,请。”
“这是你们泼的水?”陈云州努了努下巴问道。
詹尉点头:“对,地面上太多泥了,墙壁、家里也很多泥,趁着天气好,属下让他们将家里的东西都搬出来,用井水冲洗,顺便也是将城中大部分的古井都淘一遍,将里面的淤泥、脏东西挖出来。”
“您说过,井水也被洪水污染了,要清理一下,咱们就顺便也一道把井水给换了。”
古井时间长了,井底会沉积一部分泥土或其他不溶于水的东西。
这时候百姓们通常会在枯水季节,将井中的水弄干,然后下去将井底的淤泥脏物挖出来,过两天,井底又会自动出水。
陈云州赞许地点头:“辛苦了,你们弄了好几天了吧,这城里干净多了,已经看不出太多洪水肆虐的痕迹。”
詹尉跟在陈云州身后汇报他们这段时间的成绩:“是的,刚来的时候先是清理了一部分屋子出来住人,然后还清理一些土地,种上蔬菜、小麦,寻找柴火取暖煮饭,现在才稍稍得了闲,有空将城里清理一遍。”
“陈大人,城里多是砖瓦房,而且因为有城墙做阻挡,城里的房子倒塌得不多,因此我们暂时都定居在了城里。不过城中还有一部分本地百姓留了下来,有些排斥我们。”
陈云州有些意外,问道:“多少人?他们可有感染瘟疫?”
詹尉轻轻摇头道:“不是很清楚,大概有几千上万人吧,他们大部分居住在城西,城北,我们的人只好住在城南城东。”
相当于是大家划城居住了。
陈云州说:“带我过去看看。”
詹尉看着童良带的装备精良的士兵,放心了,直接把陈云州带去了城西。
城西跟城南宛如两片天地。
这边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被太阳晒得开裂的泥土,像是伤疤一样,凌乱地洒在街道上,沾在墙壁上。
不过最让陈云州意外的还是挡在主干道的一道木墙。
木墙全部由水桶粗的木头拼接而成,有三四丈长,一丈多高,直接将定州城东西向的北太街分成了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