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现实,由不得我。”他站起身,稍稍整理好自己压皱的衣褶,“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给我十天,会有一个结果的。”
栾彰将整个事件的发展脉络重新梳理了一遍,发现观云源代码里融合了一部分不属于她的神经元。栾彰将那些神经元抽离出来比对,结果竟然是属于阿基拉的。他确信当时阿基拉已经被彻底清除,那么导致现在这个结果的便只有一种可能。
哪怕把代码和数据模型全部删掉,阿基拉的意识也早已经像寄生虫一样融于观云了,说得更准确一些,他们两个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栾彰所清除的不过是一个具象的代码框架和存储的数据,可抽象的“神经”与“意识”却以这种方式残存了下来。肉身虽灭,灵魂永存,在栾彰启动观云某一部分功能时便引发了连锁反应。
那么……阿基拉其实已经可以脱离纪冠城的大脑能力与控制而独立存在了吗?
栾彰想到纪冠城在中枢时忽然头痛发作的模样,也许从那时纪冠城就已经发现了什么,按照这个思路逆推回去,栾彰需要重启那颗芯片才能查明缘由。
这对他来说有着巨大的心理挑战,明明已经决定断掉所有联系,明明已经决定忘掉这个人,但却被推着再次走入对方的精神领域,去试图观察理解对方的每一个思维活动和情绪。
彻底被废掉的接口和抹杀的编号想要重新建立并不是难事,然而只有栾彰自己知道,在这个过程中芯片为了能连到服务器上会释放出更强的能量,这对于芯片持有者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栾彰陷入摇摆,他是喜欢过纪冠城的,所以更加想一刀两断,想和纪冠城分得彻底。他的世界里不会再有这个名字,他可以戒得干干净净。可越是这么想,这个名字就如同病毒一样蔓延在他的神经系统里,腐蚀着他的灵魂,侵占着他的思想,钢钉一样打在他的骨头上……
现在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甚至在这样的混乱中尝到了一丝丝兴奋和期待,纪冠城不想就这么算了,那他可以让纪冠城再次亲身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用最痛苦的方式。
倘若无法再爱下去,痛苦才是两个人最好的归宿。他想,互相折磨吧,他不在乎。
栾彰决绝地按下了“确定”,屏幕上出现了进度。百分比在一点一点地推进,这意味着一万公里之外的那个人在被一点一点瓦解。栾彰有些神经痛,不自觉地站起来走到阳台边,光光蹲在他的脚边他也无动于衷。过了一阵,他说道:“诺伯里,空调坏了吗?”
“没有,一直都是这个温度。”诺伯里回答,“需要调高吗?”
“不用了。”
又不知多久过去,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出现,他知道连接完成。他回去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大脑活动的全区域图谱,平衡而美丽。栾彰的手指触摸上去,自言自语说道:“告诉我那个答案吧。”
时间已经过了三天,栾彰除了睡觉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观察纪冠城”这件事上。透过那些图谱,他好像每分每秒都同纪冠城在一起。纪冠城算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大脑区域的活动十分有规律,看着那些忽明忽暗的分布,栾彰都可以想象到纪冠城坐在书桌前看书,与人社交或者是在户外运动的模样。
真的太熟悉了,过去相处的时光点滴都融入到了他的血液中,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忘记,但只要稍稍有一个引子,刻意压抑的信息便全都呼啦啦地涌了上来。
谢尔比过来跟栾彰聊需要确认的信息,看到栾彰对着屏幕拧着眉,可眼里的情绪是最近少有的轻松,于是就问他在看什么。栾彰把画面切掉没有回答谢尔比,谢尔比耸耸肩,和栾彰说完正事之后叫栾彰记得查收邮件里抄送的文档。
栾彰答应,打开邮箱看到里面冒出来数十封未读,除了工作文档之外还有一封研究协会邀请函,他扫了一眼,想起来似乎别人有跟他提过这件事。只是他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出国参加什么学术研讨,就把邮件丢在了一旁。
他把屏幕切换过来,这个时间的纪冠城应该在睡觉,但是大脑某一部分显得有些兴奋,纪冠城在做梦,想必是个美梦。
梦里的你会放下戒备吗?栾彰单手撑着脸颊,望着屏幕有些出神。
要是观云没有被锁就好了,他可以借由那颗芯片向纪冠城传递信息,潜移默化之下,纪冠城也许会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想法——可惜这只是一种矛盾的设想,如果观云没锁,栾彰也不需要纪冠城脑子里那些信息。
在慢慢等候的时间里,栾彰着手把观云目前能够正常运转的业务分离出来,有点像是隔离保护,把完全无法动弹的部分单独处理,可以把对于损失和影响降到最低,也能把时间拖延得更长。毕竟现在除了来自业内和用户的压力之外,相关部门也借由此契机开始调查evo和观云的真实目的,甚至可能会启动必要的制约机制。
这么看来,观云对人脑信息存储、交换及读写功能的锁死反倒是把不可遏制的进程放缓了下来。
业务分离庞大的项目,栾彰不得不在回家之后仍旧保持工作状态。而那时,纪冠城已经醒了,脑电波像是灯一样被逐渐点亮,世界的另外一端晴空万里,栾彰却陷于黑夜。
夜里会有许多思考的空间,栾彰看着纪冠城一举一动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他把纪冠城那颗芯片直接连在观云上,那么岂不是相当于在一栋大楼停电的情况下额外连了一个独立发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