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把自己当成启宗时代的人,敞开了名头出现是来给他当靠山的,却并不打算倚老卖老。
而这,正是他喜欢的。
待他打开那幅图,这喜欢达到了顶峰。
图上一片金黄,他一眼就认出来,正是中元节他例行长跪那日,不虞带他出宫,让他见识到了何谓丰收。
她说很可惜白胡子看不到,她要画给白胡子看。
这就是那幅画。
金黄的稻田里,一个人站立其中,手掌拂过饱满的稻穗。
那是他。
不虞眼里的他。
和丰收并列的他。
丰收,多美好的词。
可在不虞眼里,他能与之并列。
丰收即他。
他即丰收。
计安轻轻抚过画卷的边缘,那个没有画到的地方,是她。
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好。
不虞,你等等我。
终(1)
时不虞陪着白胡子回了家,亲自去请了公仪先生来号脉。
得知他身体虽然有所亏损,好好养着还是能多活几年才真正放下心来,可再陪着她到处去却是不能了。
时不虞想留在家里陪着白胡子,白胡子却不领情,纵容她在家里待了半个月就将人赶出了家门。
时不虞哼哼唧唧的不想离开,比起出去玩,当然是白胡子更重要。
丹娘提溜着她上了马车:“老先生算尽天下事,让你走肯定有他的道理,磨叽什么。”
时不虞嘟囔:“我怕他是串通公仪先生骗我的。”
“公仪先生是这么通晓人情世故的人?”
“那不可能是!”时不虞被这一提醒,顿时从牛角尖里钻出来,精神抖擞:“他这些年所用的药材可都是阿兄们给他搜罗来的,他敢和白胡子串通!”
想通了这点,知道白胡子真就是身子弱才不能再出远门,时不虞也就放心了,撩起帘子道:“宜生,去你家。”
宜生慢了半拍才应:“是。”
时不虞在半道上把麻袋都买好了,但是没有用上,还把宜生留下了。
何家在当地也算是旺族,当年一双儿女忽然失踪,发动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关系也未能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半年后,何母经受不住这个打击,死不瞑目。
何父惦记着幼子还小,强撑着身体熬着,几年下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京城那事传到当地的时候,他怀疑儿女是不是也在其中,每一张画像都看得心惊胆颤,好在那些画像里没有儿女的模样。
可心下生了疑,就连梦里都是那些可怕的场景,连惊带吓的,身体越加不好。
何宜生回来时,何父已经缠绵病榻半年,早都下不来床了。
便是何宜生早就决定好了自己的将来,面对家中这样的情况也割舍不下。
“愧疚什么,你现在就是想跟我走我都得劝你留下。”时不虞笑:“你的一生还长,可你的父亲已经到了黄昏,留下来陪他才是对的。还有你那个弟弟,这两天我仔细留意过了,是个好孩子,你好好教他,他能支撑起何家门楣。”
“是我想跟在姑娘身边,只有在姑娘身边我才最自在。”
“我也就比你大两岁,我们还有很多年呢!”时不虞揉了揉他的头,像对自己弟弟一般亲昵:“我身边无论何时都有你的位置。”
何宜生心下渐安:“我会来找姑娘的。”
“随时欢迎你。”时不虞看着他的眼神温柔,还带着宽和:“永远都不要自贬,自贱,自轻。我认识的宜生只有他想不想学的,没有他学不会的。如果有朝一日你想科举入仕,我也相信朝堂之上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若想做学问,将来必能着作等身。”
何宜生忍耐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姑娘待他的态度从不曾变过,就算是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姑娘都没有轻看他,还一直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很好。
“我一定不让姑娘失望。”
“不是让我失望,是不要让你的人生虚度。”时不虞笑着眨眨眼:“吃很多好吃的也可以是人生目标嘛!”
何宜生哭着笑了,讲大道理的姑娘有点陌生,说到好吃的就眼睛发亮的姑娘,才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好啦,你回吧,我们走了。”时不虞上了马车,掀起窗口的帘子,伏在上面又轻声提醒了一句:“如果没打算在这里长居,有些事就不必说开了。将来你可以说走就走,何家的根却在这里,以后能多几个走动的亲人也是好的。至于他们那点小心思,能带过去的就带过去了,毕竟他们之前帮忙找你们姐弟时是真心实意。”
何宜生知道姑娘说的是他净身这事,也是他未归时,父亲病重在床,家中只剩一个稚儿,何家有人生出了其他心思这事。
这事放在以前,他绝不能忍。
可跟在姑娘身边长了见识后,这点小事已经不在他眼里了。
“我记着姑娘的话。”
宜生深深的弯下腰去,一直到马车走出去很远才直起腰来。
时不虞在车窗上伏了一会,九月的风已经不带暑意,很是舒服。
片刻后,时不虞收拾好了情绪,挥舞着手臂扬声道:“丹娘,我们找阿姑去啦!驾!”
丹娘扬鞭:“驾!”
万霞伤重时命悬一线,但她身体底子好,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便好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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