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也不好过,可你和他不同。你出身在邹家,自小受尽宠爱,没吃过半点苦头。进宫后更是受宠的一宫主妃,便是吃了点苦头也有限。在你人生的前二十余年,你尝到了足够多的甜头,也正是有这甜做对比,就尤其觉得这些年过得苦。可计安,他连这个对比都没有。
“他自出生就在吃苦,从没尝过甜头。他不知道被家人宠爱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有人给他撑腰无所顾忌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疼了是可以哭的,病了是可以什么都不做躺下休息的,难受了是可以发脾气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堆雪人,不知道做得好了可以得到夸奖,他以为,他每件事都做得最好是理所当然。”
时不虞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番话说得她心里堵得慌。
丽妃也去端茶盏,可看到自己颤抖的手,她默默的收了回来,握成拳用另一隻手包住。
“计安性子被压抑了太多年,一旦大权在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两年我尽力引着他走出来了些,也为将来做了一些安排,可最后是不是真能让他稳定下来,丽妃,你至关重要。”
丽妃的心像是被一隻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让她难受极了。回想过往,她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和安儿对视过,不知从何时开始,安儿不再正视她,在她面前多数时候都是垂着视线,应话简洁。她也记不起,他们母子有多少年没有说过体己话了。
“我要,我要怎么做?”
“你和计安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无论关系如何,你们也是彼此唯一信任的亲人。只要你做个好母亲,真心为他好,让他始终拥有最纯粹的亲情,母子不疑,一切以他的利益为先,而不是自以为是在为他着想,实则做的全是伤害他的事。我相信,只要围绕在他身边的感情是正向居多,对他心性的稳定就非常有利。”
丽妃自认也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不然活不到现在,可时不虞说的这些还完全不在她考量之内,对她来说,眼下就想这些,还太早了。
而时不虞,已经为那么长远的,甚至不一定能成的事做好了安排。
她是真的为安儿殚精竭虑,谋划深远。
“我会好好想想。”
时不虞也就不再多说,转而说起离开之事:“快则三天,慢则五天,我会送你离开京城。兰花姑姑要留下和替身在一起,免得皇上起疑,你另外挑个信任的人带走。”
兰花看娘娘没说什么,应是。
丽妃却没想到她还准备了替身,可见送她离开不是忽然做出的决定。
“我能见见替身吗?”
“就在你住的院子里等着,这几天她会跟着你,学你的一些习惯,你多提点她。”
丽妃点点头,这段时间东西吃得少,隻说这一会话人已经有些脱力,扶着兰花的手起身道:“我先过去歇一歇。”
时不虞跟着起身,边喊:“宜生。”
宜生进来应是。
“你领娘娘过去,把准备好的饭菜也都带上。”时不虞对丽妃道:“宜生为你准备了些清淡的饭菜,你可以慢慢恢復正常饮食了,别真把身体拖垮。”
丽妃看宜生一眼,点点头领了这份心意。
时不虞一堆事要忙,送出书房就停了步。
“丽妃。”
丽妃已经习惯了她对自己这么不客气的叫法,停步回头。
“你,别让计安一直都这么可怜。”
丽妃看着她,突然走回来轻轻抚摸她巴掌大的脸:“瘦了。”
时不虞本能的反击:“比你好多了。”
丽妃神情无奈,可真是,这时候也不忘把话怼回来。她说自己至关重要,可对安儿来说真正至关重要的,是她。
“我为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些难听话致歉。”
“行吧,还算迷途知返。”时不虞潇洒的一摆手:“原谅你了。”
丽妃眼里有了笑意,这一刻,是近些年来从没有过的轻松。
大好局面
时不虞目送丽妃离开,去风雨廊上抓了把鱼食扔进荷塘,然后便进了书房。
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去想一些没有结果的事。
“言则,你去一趟建国寺,以我的名义请大师们做一场法事为丽妃祈福。把话说得含糊一些,留足余地给人去想,把风向从今日那桩事上引开。”
言则应是,只是他有些不解,便问:“小的不知,此事的重点是娘娘的身体,还是读书人因养鸡税而起的暴动?”
“重点是用前者去掩饰后者,养鸡税这事暂且压下来。通知下边的人做好引导,可以说一说丽妃这些年的不容易,最好是带动全城为她祈福。再和我七阿兄说一声,浮生集近来的雅集让他把控着点方向,不要开关于今日之事的雅集。”
让丹娘帮忙把肆通城的舆图铺在书案上,时不虞边继续道:“这事太大了,不能灭了大火就作数,余下一地火星子在那,一旦复燃,将会是燎原之势。丹巴国和扎木国的细作不会放过让大佑内乱的机会,不能被他们钻了空子。”
言则听明白了,应是。
“去吧。这话可以稍微透露一些给方丈知晓,请他配合。”
“是。”
时不虞不经意间抬头,看着言则僵硬的走路姿势愣了下,稍一想就明白为何会如此。
烧寸阴斋那会,他对自己的命令有过迟疑,那时便说过会去领罚,想来,是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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