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老了,但心还不盲。年轻时论说史书,沉棋对血溅朝堂那等事从来都最是不屑,说那实在是无能之举,可他如今却做了同样的事。那么骄傲一个人,若非走投无路,看不到半点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希望,怎会去做那他曾经觉得无能之事。”
看着沉睡的人,齐心坐下来,示意时不虞也坐,轻笑着道:“你踏入这一潭浑水,想来我那学生也不是岸上之人。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便是我想,以我和他的关系也是洗脱不清的。”
“言十安视您如父,真到了那日,定会护您一家安全。”
“他能做到?”
时不虞毫不犹豫的回道:“我相信他能。”
齐心又笑了:“这信任倒是难得。”
“您的学生,您最了解是什么秉性的人。”
正因为了解他才会更加担心,齐心轻叹一口气,人一辈子没有起伏,没有波澜,没有凌云壮志,能平平顺顺到老就是最幸运的事。可多数人都不满足于此,于是种种折腾,吃尽苦头,他怕他这个学生也要栽几个跟头才能稳定下来。
“罢了,折腾去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一撑他。”
拂尘印记
计晖直奔永亲王府,原以为会和今早过来时一样被拒,却没想到不等他多说半句,门房见到他便恭恭敬敬的将他请了进去。
他不由得想得更多了。
永亲王计锋,是启宗唯一亲封的亲王,也是现存唯一的亲王,封号为永,可见兄弟两人关系之好。
计锋也从不曾辜负兄长对他的信任,唯兄长马首是瞻,帮皇兄守着这江山,管着里里外外的皇亲国戚。
和他关系亲厚的侄子登基不足三年突然过世,也是他按住皇室宗亲,不允他们从中搅和,尽快将皇权过渡到新皇身上,那时候,已经无关于他喜不喜欢,支不支持新君,而是要尽快稳住江山。
计锋持仗支撑着身体,抬头看向神龛上的灵位,阿兄啊,弟弟这副行将就木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了,若再生动荡可如何是好。
听着脚步声,计锋笑了一声,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还不算慢。
计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看着里边的摆设愣住了。
皇室众人皆知,叔父在王府里专门给启宗僻了一间灵堂。日日香火不断,初一十五吃素,每年阴生阳寿的日子更是亲自操办,但他从不邀任何人前来,连皇上都不曾进来过。
可如今他却进来了!
“去上柱香。”
计晖忙拈香点上,磕了头后插入香炉,一抬头就见着了灵位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先兄计渊之灵位。
没有这样那样的尊称,隻一个早不知多少年不曾有人喊过的名字。
他突然就懂了,叔父一个行事从不留人把柄的人,却不管皇上是否多心,执意在家设一个谁都不许进来的灵堂,他只是简单纯粹的想有一个拜祭自己兄长的地方。
“坐吧。”
计晖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回身扶住缓慢走动的叔父坐下。
“这屋里没多的椅子,你就坐那蒲团吧,我以前还坐得下去的时候就用那个。”
计晖应下,将那蒲团挪到叔父下首,就听得叔父又道:“坐过来些。”
计晖又挪过去些,坐下等着叔父训话,至于自己来时想问的问题……在这屋里他问不出口。
可他不问,自有人说。
“去看过沉棋了?还好?”
计晖据实以答:“不太好,一直发热昏迷,齐心请了大夫守在他身边,我让人拿我的名帖去请御医了。”
计锋见过太多生死,早已无法为某一个人的生死而心生涟漪,引出话题后便道:“去而复返,有话要问?”
“是。”计晖看向叔父:“您知道真凶是谁,并且在等着我来问,所以早上来时我被拒之门外,再来时直接被引来这里见您。”
计锋不置可否:“还想到什么了?”
“您确实生气,但是是在装病。”
计锋这才笑了,突然说起别的:“我们并非血缘最近,也并非关系最亲厚,可当年你不愿进宗正寺,我却偏要让你进,你可知为何?因你的心性。”
“心性?”计晖指了指自己:“我当年也很荒唐。”
“皇室最不缺无情无义之人,行事荒唐的更是不知凡几,心狠手辣就不必说了,随手指一个都配得上这个形容,你那点文人行事的荒唐狂放算得了什么。”
计锋轻轻锤了锤酸疼的腿:“你虽贪玩,却会看人,一起玩的那些人心性都还不错。几十年后再看,他们也都算是有了出息,尤其沉棋和齐心,南北两派的代表人物,却仍保持住了当年的交情,这实在难得。”
计锋看向侄子:“你心里有是非善恶,有分寸,能容人,还会看人,脑子也够用,矮个里拔高个,已经比皇室中许多人强。你那一代是你,下一代里,清欢算不错,可惜是个公主,入不得宗正寺。”
计晖万万没想到会得到叔父这么高的评价,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懵了一会,他反应过来:“这和之前说的事有何关系?”
“你长进了许多,便想起来你那时的模样。”计锋说回正题:“将来,你是要坐我这个位置的。”
计晖点头,从他当上宗正少卿开始,他就知道了自己将来的位置在哪里,叔父这些年越来越少管事,所有事务基本是由他在处理,这是在给他积累威望,避免有朝一日叔父不在了他弹压不住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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